第五章 海难

　　风很大，帆很鼓。
　　掌舵的秃头水手，拥有极长的航海经验，所以即便天空已黑沉似锅底，船身周围没任何参照物，他也依然可以寻到方向。
　　络腮胡水手，与独臂水手在控制主帆。
　　负责转向的前帆，由杰尔夫与基拿掌控。
　　海浪声很大，五步外便听不到说话声，传递信息，只有依靠晃动油灯来进行。
　　拽着帆绳，并将其打结固定，就是基拿需要干的事。
　　原本他认为这是个简单的活儿，因为无论是打结，还是扯动转向，杰尔夫只说一次，他便学会了。
　　但好景不长。
　　在海面航行，既需要智慧，也需要力气。
　　作为一名来自奥莱城的贵族子弟，在与海风抗争了一小时后，基拿的双臂已酸痛的厉害。
　　身上穿的背心，被扬起的海水与自身的汗水浸湿，贴在身上的感觉糟糕透底。
　　因此他想着，反正养父、养母不会知道这件事，索性就把背心脱掉，变的不那么绅士一次。
　　终于。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海风趋于稳定，不需要一再调整帆向。
　　独臂水手拎着油灯，示意将帆绳系好，休息一下。
　　基拿舒口气，后背倚着桅杆，坐在了湿漉漉的甲板上。
　　而另一头的杰尔夫，在将帆绳固定好后，却没有闲下来。
　　他抓着缆绳，倒爬着上了桅杆顶的瞭望台，打算观察气象，以此推测风暴来临的具体时间。
　　络腮胡水手点燃支烟卷，过来检查下绳结，接着赞赏基拿几句，并称他算得上最会打结的贵族成员。
　　可惜的是，听到这句赞美，基拿半点高兴不起来。
　　时间又过两小时。
　　海风明显大了许多。
　　帆船前进的速度，快的离谱，纵使是有经验的三名水手，也不免提心吊胆。
　　“不能再这样。”秃头水手开始指挥他们。“这艘有年头的船，可经不起如此折腾，会散架的！快，将主帆卷起一半，再把船锚放下去！”
　　络腮胡与独臂水手去转动绞盘放锚。
　　基拿与杰尔夫则要爬上横杆，将巨大帆布卷起来。
　　在爬上桅杆之前，在过去十五年中都未曾发现自己有弱点的基拿，首次知道原来自己有恐高症。
　　踩着横杆，他的左小腿止不住发颤，连带的脚面前后乱摆，根本无法保持平衡。
　　“不！我做不到！”
　　基拿两手抱着桅杆，不得不放弃。
　　在他左侧对面，正蹲在横杆上，不断扯动帆布的杰尔夫，闻言呼喊道：“你下去吧，待会儿我来收！”
　　基拿歉意的看他眼，随后哆哆嗦嗦抱着桅杆下去。
　　刚好此时，天空打了个雷。
　　夺目光亮将漆黑世界变得银灰。
　　正向下爬的基拿，被雷声惊的停顿，然后就在那片刻的亮光中，注意到前方海面处，出现个背部生鳍，有手有脚的巨大人形黑影！
　　他吓坏了，下意识缩起双手，顿从桅杆掉下，狠狠摔在甲板，嘭的一下眼冒金星，后背处更是疼的他无法喘息。
　　“怎么回事？！”
　　络腮胡与独臂水手拎着油灯跑来。
　　“有……有怪物！”
　　基拿躺在甲板上，一脸惊恐的用手指着前方：“就在水面下，比船还大，有手有脚！”
　　他实在不知那东西，该如何称呼，所以只能用语言来描述对方的体型状态。
　　幸运的是，面前两名水手，听了后立即有所反应。
　　独臂水手提起油灯，冲舵室打信号。
　　而络腮胡则去了船舷，俯身外趴，观察海面动静。
　　得到危险信号的示意，秃头水手想也不想猛地转舵。
　　帆船一个侧歪，差点把几人晃倒，正收帆的杰尔夫，更是被晃的飞离横杆。不过他腰上系了安全绳，没直接摔下。
　　绕过前方海域，兜了一个大圈，帆船重回既定航线，继续前进。
　　雷闪一个接着一个，站在船尾向后看，面前场景让人头皮发麻。
　　基拿之前见到的怪物，并非只有一个。
　　同时，因为距离比之前要近的缘故，那些怪物的特征也看的更加清楚。
　　它们长着巨大的鱼头，脑袋上的鳍与后背连在一起，微微散着黄芒的瞳孔，穿过水层透了出来！
　　“这东西…也属正常吗？！”
　　基拿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已因太过恐惧而变得走调。
　　络腮胡狠抽了口烟，望着那仿佛怪物开会的场面，缓缓道：“它们是深潜者，巫师怨念的化身。为躲避血腥之锤，她们给自己施加诅咒，得以在水中存活。幸好你发现的早，否则这艘船，就要被掀翻了。”
　　在那刻，基拿终于明白，为什么说敢于和海较量的人，才算得上男子汉了。
　　海洋真可怕，还是陆地安全些……
　　四个小时后，帆船来到目的地。
　　它调整方向，横了过来，并再次收帆，将速度减缓。
　　抓捕黑蔷鱼的事，交给杰尔夫，与风搏斗的事，交给了两名水手。
　　基拿登上瞭望台，眯眼在墨色海面上，寻找黑蔷鱼独有的光亮。
　　风中开始夹杂雨点，吹乱他的头发，模糊他的视线。
　　基拿不断用手抹脸，并有点漫无目的的四处查看，努力找出周围海面哪怕一丁点的不同。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近四十分钟。
　　船身左前方卷起浪头。
　　一抹暗红在浪花中出现。
　　基拿揉揉眼，秉住呼吸，在确信自己没看错后，冲下方大叫。
　　帆船立即转向，追着那道浪头。
　　基拿攀下桅杆，正见到杰尔夫站在船舷上，将手中鱼线、鱼钩舞成一个圆环。
　　他稍稍侧身，占满雨水的肌肉线条，既美观又蕴含着力量。
　　络腮胡与独臂水手已开始放帆，以此加快前进速度。
　　又过了十分钟，帆船终于撵上那道浪头的尾巴。
　　游在其中的暗红身影，十分清晰的出现在大家面前。
　　杰尔夫转着鱼钩，大力向前挥去。
　　长长的鱼线，自他右手掌心中源源不断的涌出。
　　这就是他的魔法天赋，具现鱼钩。
　　啵。
　　鱼钩破入浪中，准确无误的洞穿黑蔷鱼的身体。
　　基拿已可见它在拼命甩尾挣扎。
　　杰尔夫换双手拉扯鱼线，银色的线在海面上绷得笔直。
　　“抓到了吗？！船速太快，桅杆要撑不住了！”
　　络腮胡在后面大叫。
　　“抓到了！”杰尔夫扬声回应：“收帆吧，它跑不了！”
　　两名水手开始收帆。
　　船速一降，鱼线顿紧，那条暗红色的黑蔷鱼，当即被扯出海浪，一下弹了起来！
　　杰尔夫顺势收线，不等它重回海中，直接从空中扯了过来！
　　嘭。
　　黑蔷鱼撞在船舷上。
　　基拿迈前一步，俯身探手去抓。
　　咚！
　　帆船船底经受了一次猛烈撞击！
　　毫无准备的基拿，当即被颠的飞出船舷，一头扎入如墨般的海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