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假如世界开始比惨

　　马钉出来的时候没带包，所以两万块钱藏在衣服兜里有些鼓，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藏了钱。
　　司机师傅用很不屑的眼神看了马钉一眼，仿佛在看土包子。
　　这眼神令马钉意识到，“视金钱如粪土”在这个世界并不是一句空话。
　　这群人是真把钱当粪土啊！马钉暗自咂舌，把怀中的钱再次紧紧搂住。
　　打小就是孤儿，每个月二大爷寄过来的钱在交完房租后基本上也剩不下什么。毕业后那每个月的几千块稿费其实也就刚刚够他的花销而已。
　　今天这两万块的横财甚至快赶上他的积蓄了，这让他怎么能不兴奋。
　　“我爱粪土。”
　　马钉发出义正言辞的宣言，随即向约定好的地点走去。
　　到了约定好的咖啡厅，马钉便看到他的编辑正蹲在门口，喝着咖啡等待他的到来。
　　编辑是位优雅动人的职场女性，年纪不大，姣好的面容带着眼镜，浑身上下一股斯文干练的气质。
　　当然此刻的动作并不斯文，编辑两手抱着咖啡，在凛冽的春风中蹲在地上，面色冻得发青，瑟瑟发抖地等待马钉到来。
　　她的举动并不显眼，因为同样有一群和她打扮差不多的职场人士，也是端着咖啡，蹲在咖啡厅门口，一边冻得面色通红，一边强颜欢笑的谈论事情。
　　三月初的春城温度还在个位数徘徊，一个个冻得浑身僵硬，都快直不起身了。
　　马钉见状赶紧跑过去打招呼。
　　“手姐，怎么不进屋里坐，外面怪冷的。”
　　马钉的编辑原名解立婷，没错，就是和某种止泻类药物重音的名字。
　　只可惜当初她父亲起名时没想到这一茬，这才导致有了一个听起来如此“治愈”的名字。
　　不过解立婷本人是不在意这件事的，要不然当上了小编之后，也不会把自己的笔名起做“解手”，江湖人称“手姐”。光听名字，就明白其疯癫的个性。
　　手姐白了马钉一眼，冷哼一声：“放我半小时鸽子的人还好意思说话？你懂什么，这是最新的时尚，流行在门外蹲着喝咖啡。”
　　再时尚也不能以受冻为代价啊！
　　马钉腹诽这比惨世界的时尚真是不一般，比惨比出新花样了。
　　经过好一番劝说后，手姐才最终勉强同意，和马钉不情不愿的进到空荡荡的咖啡厅详谈。
　　“说吧！新书准备的怎么样了？”
　　“原本是有初步想法的，但这两天我忽然有了新的主意。”马钉摸着自己锃亮的大光头，神秘一笑。
　　“什么主意？快说说。”手姐眼睛一亮。
　　“假如世界开始比惨。”马钉慢悠悠说出自己的想法。
　　“比惨？”手姐咂摸了下这两个字。“能详细说说吗？”
　　“寻常的穿越、重生或者系统流之类的现在看来都已经太老套了，我们换个角度，让世界的设定直接改变如何？
　　不是那种灵气复苏的背景，就是单纯的设定改变，比如我一觉醒来就发现，人们不再开始追求贫穷的生活，而是开始想方设法的追求财富。
　　小时候在学校努力学习，长大了努力考一个好大学，毕业了进入名企工作。周围人看向他目光也不再是同情，而是羡慕。
　　明星是能赚钱的职业不是发钱的职业，富豪才是社会的顶层人物，而不是负债累累的乞丐。
　　而在这样的世界里，我也不需要传统的金手指，只需要保持正常就可以了，这样既能最大限度的保留读者的代入感，也因为世界观的不同，矛盾点信手拈来，你说怎么样？”
　　马钉悠然自得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按照他目前的处境来说，这个创意简直就是为他而生的。
　　手姐听完眼前一亮，随即沉思了一会儿，不停搅动着桌上的咖啡，片刻后给出了肯定的建议。
　　“不错的想法，但是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你这样的想法属于脑洞文，按照目前的网文趋势和你的笔力来看，我相信你在初期的几十万字成绩会很好。但是很明显书的后继不足。
　　在这样比惨的世界中，读者初期可能会因为新鲜感而持续追读，但是时间长了难免会因为你只有一个创意而感到乏味。
　　而到了这个时候，你又因为书中设定的原因，很难去寻找其它的发力点，从而造成你书的成绩下降。”
　　“有道理。”马钉点点头，不愧是编辑，一眼便看出了问题所在。
　　“那手姐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我建议你的脑洞再大点儿。”
　　“怎么大？”
　　“你不必仅仅只局限于一个比惨的世界，可以将你的书设定为和诸天流或者无限流类似。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到达其它不同的世界，哦，不对。
　　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现世界的设定改变，比如说你一觉醒来，发现又变成了女权至上的世界、没有谎言的世界甚至时光倒流的世界等等。
　　而你依旧是保持正常的，这样你就能持续给读者以新鲜感，吸引他们的追读，只要你保持以往的节奏，我相信你的成绩不会差的。
　　你看过一部动画片没有？叫做《马丁的早晨》”
　　手姐越说越兴奋，面色红的发亮。
　　“没看过。”
　　不知为何，听到手姐的想法，马钉忽然感到喉咙发干，心尖儿发颤，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
　　“是一部十几年前的动画了，讲述的是一个名叫马丁的小男孩儿，每天早晨醒来都会发现自己变成不同的角色。有原始人马丁、科学家马丁、超人马丁甚至外星人马丁。
　　其实咱们的创意就和这部动画类似，只不过可以更改一点的是，马丁一觉醒来是自己发生改变，而你书中的主角醒过来是整个世界发生改变，但是自己始终不变。
　　当然咱们的世界改变速度不能是一天一次，那样太短暂了，不利于故事的讲述。咱们就设定为每个月改变一次。
　　就是每个月的一号，你书中的主角醒过来，都会发现世界的设定发生了改变，然后开始体验人生如何？”
　　马钉深深地看了一眼兴致勃勃的手姐，当她说到一个月的时间时，马钉立刻想到了自己信纸上的红色倒计时，那个时间刚好是一个月。
　　不会这么巧吧！
　　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光头直冒冷汗。
　　“挺……挺好的。”马钉干笑着回答。
　　“咦，你说巧不巧？”手姐一拍大腿，大笑道：
　　“这个动画的主人公刚好和你的名字重音，要我说你书的主角也别想其他名字了，就用自己的名字吧！这样也算一个不大不小的梗了。
　　你每个月的一号，都会发现世界的设定改变，然后经历不同的情况。第一个世界就用比惨世界吧！书中开始时间设置在2020年3月1号，刚好上个月是4年1次的一个月29天，还挺特殊的。
　　只要好好写，我相信你肯定大火。”
　　看着手姐一脸兴奋的模样，马钉忽然惊疑地抹了把冷汗。
　　呵呵，这是预言家自爆了吗？
　　“怎么不说话了？是在构思剧情吗？我个人建议你的剧情可以添加一条主线，让前后的世界都有联系，最好的主线肯定是探究这些世界出现的原因。
　　你别说，我脑子里还真有个场景，就是主角在3月1号早晨醒来时，可以收到一封信，里面就是和主线有关的内容。
　　信纸可以设置的特别一点，最好可以让主角立刻看出奇怪的地方来，当然先不要说太多，把悬疑的气氛营造好……”
　　“手姐。”马钉猛然打断手姐的长篇大论，神情严肃的询问：
　　“我就是起个头儿，你怎么有这么多想法？别说是你刚想出来的，我不信。我感觉这些想法在你脑海中构思许久了。”
　　“果然骗不过你。”手姐忽然神秘的笑了笑，向四周鬼祟的看了一眼，低声道：
　　“实话告诉你，你刚刚提的那个想法，我也是吓了一跳。因为就在就在这个月的一号早晨醒来时，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有点怀疑世界的真实性。
　　当然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向爱幻想，有时候有点儿神经质。我就是感觉我前二十多年的记忆都是假的，世界或许本来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只不过有某种神秘力量篡改了所有人的记忆，才导致了如今的世界。
　　毕竟我们社会的经济、文化、政治、历史等等都是由人构建的，我们全世界所有人的三观叠加在一起，才形成了如此独一无二的地球文明。
　　要是真有某种力量能这样做，那么世界在一夜之间改变也不足为奇。
　　想清楚这一点后，我也开始幻想如果世界开始比惨会如何？恰好和你最初的构想相同。
　　可能是我幻想多了些的缘故，这两天晚上我总是做梦，梦到一些很奇怪的画面。
　　这些画面搭配着我的想法，所以可能给你提的建议多了些，你别见怪。”
　　手姐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多了几分歉意，仿佛感觉自己冒犯到了马钉。
　　毕竟不管怎么说，书都是由作者自己写就的，也都是作者自己的世界，刚刚她提到的建议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说已经越过了编辑的界限。
　　甚至不算是建议，而是指导马钉如何写书。这种举动对于任何一个有自己观点的成熟作者，都有几分不尊重的意味儿在里面。
　　不过马钉没有在意这些小事，手指在桌上敲的飞快，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手姐。
　　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手姐的眼睛里尽是红血丝，很明显这两天晚上的睡眠有些不太好。
　　所谓的怪梦可能要比手姐自己说的更严重。
　　“手姐，方便讲讲你的怪梦吗？”
　　“当然。”手姐一愣，随即开始皱眉回忆起来。
　　“其实你现在让我说，我反而说不出来。只有两个画面现在在我脑海里最清晰，一个画面就是我刚刚给你描述的收信的画面。一个光头早晨起床后，收到了一个黄色信封。
　　你还别说，那个人的身影还和你挺像的，毕竟你也是光头嘛！哈哈。”
　　手姐指着马钉打趣，哈哈大笑。不过她很快就乐不出来，神色一僵，似乎也意识到什么问题，疑惑地看着马钉。
　　“另一个画面呢？”马钉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
　　“另一个画面是一扇黑色的铁门，很大很厚重的样子，门上面有个青铜狮子门环。我不知道有什么含义。”
　　气氛到此有些沉闷，咖啡厅的两人彼此有了心事，笑容很勉强。
　　“咱们的话题不是在书上嘛！怎么扯到我的梦上了。”醒悟过来的手姐赶紧强笑道。
　　“啊！对。不好意思，手姐，话题扯远了，你还有什么其他建议吗？”
　　同样醒悟过来的马钉也意识到现在谈话的氛围有些不对，赶忙重新回到书上来。
　　手姐歪头想了想，道：
　　“你是老作者了，也了解你的实力，一周内你先写个三万字初稿给我看一下。要是合适，咱们找个时间就发书，对了，记得别写虐主的剧情。
　　什么升官发财追美之类的一定不要写，要写就写绿帽、车祸、残疾这种剧情。”
　　马钉好悬没把喝的水咳出来。
　　“你确定？”
　　“确定。”手姐理所当然的回应道：“现在读者不是都喜欢看这种剧情嘛！记得多写点，网文就是为了让读者看起来舒服的，你可别犯文青病。”
　　“这书恐怕我不文青都写不出来啊！”马钉面色古怪的嘀咕着。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手姐疑惑地看了马丁一眼，继续道：
　　“既然没什么问题，你记得抽空把钱交一下，先按照一个月六千算吧！你先三个月的钱，一万八千块钱？”
　　“交什么钱？”马钉一脸懵逼。
　　“给读者发的钱啊！”手姐诧异道：“你难道忘记了？等你的书上架后，就会有读者来拿你的钱了，每人每章大概一两毛钱。按照你往常的成绩，一个月大概是六千块钱左右。”
　　“也就是说，读者看我的书，不花钱，反而是要我给他们送钱是吗？”
　　马钉张大了嘴，脑袋暂时还没转过弯来。
　　“这不是废话嘛！难道还要读者花钱看你的书？你傻不傻？要是都这么干，你还怎么变穷。给作者花钱打赏，那都是黑粉才干的事情。”
　　“手姐，咱们网站就没有能给我发钱的合同嘛！”马钉深吸一口气，平复住自己的心情。
　　“当然有，你要那种合同干嘛！”手姐看向马钉的眼神越发奇怪：
　　“那种合同都是给初入行的新人的，每个月网站给他们发两万块钱，然后才会帮他们推广作品。像你这种老作者，根本不必签这种合同，你太亏了。”
　　“手姐。”马钉打断她的话，双手抱拳，眼睛发绿：“请务必让我签这种合同，让网站每月给我两万块钱，然后帮我推广作品。”
　　“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手姐发现自己彻底看不懂马钉了，神情严肃道：
　　“你要想清楚，这种合同签下去，无论你每个月是不是更新，哪怕你作品太监了，我们也会每个月也会照给你两万不例外，一直持续一年的时间。这期间一旦你反悔，可没有后悔药吃。”
　　“不后悔，”马钉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激动地热泪盈眶：“就当是为网站造福了，手姐，就让我签这种合同吧！”
　　“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手姐看着马钉叹了口气，表示自己搞不懂这个男人的想法。
　　不过既然马钉坚持签这种合同，手姐身为网站编辑，也不可能会有为网站省钱的想法。
　　“既然你坚持如此，我回去和我们领导商量一下，应该大体上没什么问题。等你交完初稿就过来签合同吧！”
　　谈妥了事情，自然再没有待下去的必要，简单闲聊几句后，手姐便要起身回公司，临转身的时候，马钉忽然开口，意味深长的问道：
　　“手姐，你说咱们现实世界真有可能发生设定在一夜之间改变这种事吗？”
　　手姐愣了愣，似乎没想到马钉会问这种问题，想了想，片刻后洒脱笑道：“你也知道我是做网文编辑的嘛！我信。没准儿咱们的世界就是某个作者笔下的世界呢！”
　　“你是说咱们全都是在一本书中？”
　　“没错，而且我肯定写这本书的作者是个白痴。”
　　说完，手姐冲马钉挑挑眉，嘿嘿一笑，转身离去。
　　马钉一愣，继而哭笑不得的摸了摸鼻子，看着手姐的背影摇了摇头。
　　手姐这是一语双关啊！把我也给骂了进去，这是在怪我签错了合同吗？
　　笑了一阵儿，手姐的背影逐渐消失，马钉脸上的笑意渐渐变淡，又转头四处打量了一番，看着四下无人后，便从怀中掏出了那张黄色信纸，看着上面的红色倒计时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