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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黯淡的月光照进这栋上了年头的老楼里，四下里寂静无声。
林炽站在洗手池旁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普通的黑白格子衫和牛仔裤，只是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显得神色萎靡，皮肤更是苍白惨淡如纸。
他手里还捧着着一份前天的报纸，被水渍打湿了半截，却依旧能看到硕大的标题：
“入室凶杀案，死者为独居年轻男子！”
上面还贴着遇害者的照片，而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照片上的脸跟林炽的几乎一模一样！
“真活见鬼了。”
林炽咕哝道，将报纸丢到一边，低下头，掬起一捧凉水猛地朝脸上泼过去，接着用力揉搓，好像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他足足洗了十分钟，整张脸被自己搓得通红浮肿，用毛巾稍微一碰就是火辣辣的疼。
这个时候，林炽才像是松了一口气，拿着报纸走出卫生间。
将书桌上那一堆有关民俗与神话的书籍搬到一旁，他习惯性地摊开一张白纸，准备将最近几天的经历稍微捋捋。
首先，大约五天前，自己穿越了。
林炽觉得这本身就应当是一件相当离奇的事，尤其穿越这件事居然发生得毫无征兆。
要说起来，作为一个异常冷门的专业“民俗学”的研一新生，具体方向还是更加小众的“神话学”分支，他实际上早已做好了自己会遇上各种奇奇怪怪的事的准备。
如果不是对那些奇奇怪怪的事跟各种神话传说有所向往——还有家里拆迁拆出来十套房——鬼才会报考这种一看就找不着工作的偏僻专业。
但这种向往一般都是标准的叶公好龙。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真的会穿越，还是穿越到了一个看起来跟原先差不多的世界。
“唉……”
林炽叹了口气，放下笔，环顾四周。
他能闻到老房子散发出来的独特的霉味和自己喷洒的残留的消毒水的气味。不到十平米铺着木条的地板，复习用的书桌和木椅，睡觉的窄床，堆满了衣服和书的柜子，还有用一扇小门连同的卫生间。
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这间自己租了一年多，从复习期一直住到现在的小房子都几乎没有变化。
就因为太像了，以至于林炽到现在都没办法确定自己穿越的具体时间。
说是大约五天前，但他是在前天才发现自己身份证上的字样变了，原本正面的“长城”变成了完全陌生的图案，所属国家也变成了【中土】。
在崭新的世界地图上，【中土】占据了最大一块大陆的一多半，恰巧位于世界的正中心。
因为国家的简称叫中土，他们说的话自然就是中文——虽然这在林炽眼里充满了槽点，但人们交流用的语言没变对他来说还算是件好事。
除此之外，钢筋水泥撑起的现代社会没出现太大的变化，自己的家人朋友也全都在，人际关系几乎没什么变化……
这就是第一个事件，来到了一个与原先至少有八成相似的平行世界。
林炽在白纸上郑重地写下了“穿越”二字，接着另起一行：
“多了个表哥。”
划掉。
“多了个死掉的，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表哥。”
就是上了报纸的那个。
林炽痛苦地捂住了脑袋，两个大拇指按压着太阳穴，感觉自己快裂开了。
这两天自己的电话几乎被家里人打爆掉，不光是父母，还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七大姑八大姨甚至没什么印象的远方亲戚……
一个个的，从清早打到晚上，语气全都担心的不行。
两天里，林炽被电话声从早吵到晚，只有到深夜才勉强消停，而且接通之后都是一模一样的开头：
“林炽啊，你哥没了……”
如果这些电话不是家里人打来的，林炽一开始还以为是在骂自己，因为他印象里自己根本就没有哥哥。
别说亲兄弟，堂哥表哥也一个没有！
林炽自问不是个冷血的人，得知自己穿越过来之后亲人里多出来一个表哥，还在前些天过世了之后，他马上就去搜罗了相关的信息。
结果就是被那份报纸上的照片吓到了。
那时林炽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表哥出事之后，家里人会纷纷给自己打电话。
他们长得太像了。
林炽很难想象，一对表兄弟在长相上居然能相似到这种程度，堪比某些同卵双胞胎。
而且出事的时间也相当暧昧，恰巧在自己穿越之前。
在回应家人，给他们报平安的时候，林炽都有些莫名的心虚，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穿越，这个世界的表哥才会遭遇意外。
也正是因此，哪怕家里人都催着他回去一趟，林炽也始终没有动身。
他还没准备好如何面对这个世界的家人，尤其在已经多出来一个表哥的情况下，谁都不能保证是否还会再多出来一个，或者少一个……
林炽打了个冷颤，不敢再接着往下想。
他的余光忽然瞥到了一旁的报纸，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好好看过里面的内容，之前只是匆匆一扫就放下了。
还是那些个电话闹得。
林炽最近就没睡好过，自从发现自己穿越了，他的神经就始终处于紧绷的状态，夜夜失眠。
最近两天更是被那些电话吵得连白天都睡不好觉，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做什么事都得拿笔记着，不然马上就会忘。
现在既然想起来了，就先看看。
刷拉！
林炽展开报纸，聚精会神，从开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看。
缺德到将受害者照片不经处理就贴上头条的报纸，里面的内容却是出乎预料的正经，林炽不清楚这是否是因为两个世界的风气不同。
前面的一段文字大概是讲了一下案发时间和地点，说明了一下被害人当时是独居的。
林炽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那个已经没了的表哥居然就在隔壁市！
“不对劲啊，我是要上学才出来的。”林炽心里咯噔一声。
“这儿跟老家的距离快有一千公里了，怎么会这么巧？！”
因为他的记忆中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表哥，也就更不可能知道“表哥”之前具体住在哪，但其他人都是默认他已经知道的。
难怪家里来的电话会频繁成这样！
林炽感觉脊梁爬上几缕寒意，原本模糊的大脑清醒不少。
他愈发感觉这件事跟自己的穿越有关，否则巧合不至于多到这种程度。
接着往下看，报纸上用了一大段文字描述这次案件的恶劣程度，极有可能是一场连环杀人案的后续。
“现场的角落发现了用刀子刻下的特殊标识，地板上还有残留的巨型红色图案，用作绘画的颜料经检测为山羊血……”
林炽眼角开始抽搐，有几个关键字触动了他的神经。
因为专业涉及到不少关于仪式的知识，平时还要读一些关于古代巫术的文献，像什么“特殊标识”“牲畜血”“红色图案”之类的名词，他可太熟悉了。
当这些关键字出现在一篇神话学的文献上，那背后很可能就代表着一段涉及血腥祭祀的古老历史。
而当这些玩意儿出现在现代的报纸上，出现在凶杀案的现场……
那给人的感觉就只剩下恐怖！
“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有信这些玩意儿的傻子么？！”林炽脱口而出，人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不过刚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了。
而且他也终于意识到了从翻开报纸的那一刻，自己所感受到的违和感出自什么地方。
“我居然能从报纸上读到这些？”林炽感觉有些荒谬。
“把受害者的照片放上去都已经够诡异了，文字部分居然还有关于这些东西的描述！”
还是说仅仅是因为自己职业病犯了？
一般人根本不会凭这段文字的描述而联想到某些邪恶的仪式？
林炽往后翻了翻，好像的确如此，整篇报道用的也全都是“连环凶杀案”之类的措辞，那些图案和标识也被当做了连环杀手常用的记号。
他这才松了口气，感觉心情稍微平静了些。
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
报纸再后面倒是没说什么有用的内容，只是告诫市民们提高警惕，独居的人晚上锁好门窗，同时检查一下自己的住所附近是否有什么可疑的记号，必要时报警等等。
也没提具体是什么标记，可能是怕因此产生模仿犯，让事态变得更加恶劣。
林炽看完之后静坐了许久，在白纸的第三行写下了“祭祀”两个字。
“穿越，表哥，祭祀……”
看上去风马牛不相及的三个词反复组合拆解，将他的脑子搅成一团浆糊。
林炽感觉自己实在撑不住了，也根本没办法思考更深的问题，加之刚才出了一身汗，还是先洗个澡休息，明天再考虑这些。
他又走进卫生间，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除去，期间下意识地瞥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中赤裸着身体的年轻人，胸膛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鲜红色的印记，模模糊糊的，像是一颗双角弯曲的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