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月落

　　天无绝人之路，两人跳崖的过程虽然艰辛，但越过了锋利的碎石、瘴气云、满是变异毒蛇的灌木丛，终于到达了崖底。
　　很多战友没有他们那么幸运，或是直接落到湍急的水中，不知所踪；或是死在了满是锋利碎石的平台上；被瘴气毒死；被变异毒蛇噬咬。
　　更有甚者，有些踌躇不前，很晚才跳崖的战友，竟然在空中就被赶来的绿眼乌鸦啄成了不带一丝血肉的骨架。
　　“他日得见宗师光，定要渴饮匈奴血！”
　　一位和常乐同龄，胡子长满两颊的战士站在不远处，将满是缺口的军刺刺入地面，双肩剧烈耸动，用最悲伤、最无助的声音，说着最狠的话。
　　一路下来，大胡子不幸的和常乐、李朝月一样，目睹了战友各种各样的惨死景象，他突然大哭了起来，常乐反而为他松了一口气，哭出来就好，不然真怕他挺不住，崩溃了。
　　“我感觉那只畜生已经走了，我们好好休息下，然后简单的立个衣冠冢，一起好好活下去，总有复仇的那一天。”
　　常乐摘了几个果子，用山泉水洗干净，递给了李朝月几个。然后走到大胡子身边，拍了拍后者的肩膀。
　　大胡子接过果子，咬了一口，又开始嗷嗷大哭，撕心裂肺。
　　“等到那一天，决不能让那只畜生死得痛快，要千刀万剐！”
　　李朝月狠狠的咬了一大口果子，突然眉头一皱，她的后心处传了一阵刺痛。不由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不一会身体也开始发抖。
　　“被绿眼乌鸦啄了一口，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她牙齿咬得咯吱响，望着背对着的两名战友，死顶着没有出声。这股痛慢慢渗到了体内，脸色已经白到发青，渐渐的有些眩晕。
　　常乐心有所感，回头看到了快要晕过去的李朝月，两步跳到她的身边。看到她伸出的左手掌心上一小片墨绿色的液体，常乐的眼中闪过一阵金光，他努力不去想方才脑海中的画面，感觉动一下手指都没了力气。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别骗我，我是要死了吧。”
　　李朝月看着面如死灰的常乐，知道他已经看到了关于自己的未来，应是没救了。这一刻，她想起了家人，想起了爱在阳台上睡午觉的猫咪。
　　那只陪了她渡过整个童年的猫咪，在她参军的三个月前，死在了花园的牡丹花下，真想不到，那只大懒猫，临死前，居然会找那么有诗意的长眠地。
　　那天，李朝月推开了哥哥，将并没变得太冰凉的猫咪抱起来，放在被单上包好，亲手将她埋在了牡丹下。
　　猫咪被包裹前，就和睡着了一样，被李朝月精心打理的毛发依然很干净。
　　“我死了，肯定没有猫咪漂亮吧，当时她离开我，独自死在牡丹花下，是为了不让我看到她的死。我也不想死在常乐的面前，真的不想。”
　　李朝月有些出神，身子也没有那么疼了，她伸出没有沾上血的右手，眼中有了笑意。
　　常乐此时能感受到五年并肩作战的战友所知所想，以及马上来到的死亡，他好恨，为什么预知未来的能力，不能主动使用，为什么不能预知到那只畜生的到来。
　　“这能力有何用，只是为了看到一幕幕惨剧吗？我又有何用，眼看着战友死在面前，死在面前！”
　　“别难过，我现在感觉全身暖暖的，就是手很凉。”
　　跪倒在李朝月面前的大男孩，冰凉的泪珠子滚滚而下，他颤抖着伸出双手，将战友冰冷的小手紧紧握着。然后低下头，对着手心的柔荑不住地呵气，饶是自己双耳嗡鸣不止，开始缺氧了，常乐都不舍得换气。可就是这样，依然温暖不了她的手。
　　“乐，在你的心中，我和别的战友有没有什么不同？”
　　“有！”
　　常乐心中无比凄惨，他又不是块木头，李朝月的情意岂会不知。
　　“和你家乡的小妮子比呢？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不该这样问你，可，如果现在不问你。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再没有机会了。”
　　“火与我青梅竹马，你让我刻骨铭心！”
　　“刻骨铭心，我很喜欢这个词，真得很喜欢。”
　　李朝月的小脸开始红润起来，小手也变得温软，一点疼都感受不到了。身体也恢复了力气，她半坐起来，小脸愈发红，快滴出血。
　　“我已经很满足，现在就想听你喊我一声，呵呵，不是喊我姐姐，想让你喊我的小名，我的小名叫……”
　　“小小月！”
　　“呵呵，好好听啊”
　　李朝月慢慢朝常乐倒去，后者赶紧抱住了她，紧紧的，可！可为何她的身体似乎没有重量，甚至快没了人间的气息，常乐无论抱得多紧，都无法抱住她，无法抱住啊！
　　无声的哽咽，泪如雨下，这些年来，常乐以为已经看淡了生死，原来那些痛一直压在心底，父母、战友、还有李朝月。
　　“好温暖啊，好不真切，好美好！我并没有死，我感受到了，我会活在你的心里，不同于我们同样不想过多回忆的，那些逝去的战友。在你的心里，我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烟火，在你的心中盛开着。”
　　“乐，答应我，报仇是必须的，不过只是一部分。生命中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不要被复仇的焰火烧遍心湖，它可以燃烧着，只要一小朵火花就行。一如我，可以在你心中亮着，不求多大，一小朵就行……”
　　李朝月渐渐说不下去了，她很困，很想睡过去，但她不想闭眼，只想多看常乐一眼，还想的，无法说出口了。
　　不用说出口，常乐笑了起来，很凄惨、很可怜，虽然李朝月不说，他明白，什么都明白。他的眼中不时闪过一丝丝不易觉察的金色闪电，这一刻，李朝月心中所想所念，所不舍，所有的不舍，他都“看得到”。。
　　常乐轻轻低下头，向着李朝月的额头吻了下去，几缕发丝粘在了他的嘴上，似乎是她在害羞。
　　李朝月感到这一生，满足了，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能消逝在所爱怀中，还有什么奢求的呢？这个大男孩这么好，希望来世，能早点遇到他。不过不要在战场上，应该在黄昏的小树下、带着露水的花田边，小鱼逆流而上的小溪旁，遇见那个少年，一切都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