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 前传

　　五公里的路程说远不远，因为这一路下来大多是下坡，估摸着不到十分钟就能到镇子上了。可随着距离镇子越来越近，天色也越来越暗沉，肉眼可见的低矮云层高速移动，不断地在镇子上空聚集。
　　没有雷声，没有虫鸣，只有强风吹拂在身体上，灌入耳蜗里。依旧清晰听见的自行车链条和齿轮传动的“磁啦”声，但被强风吹扰动的树叶却忽然变得安静了。世界像是变得奇怪，只有自己身侧的声音可以被摄入，犹如在周围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阻隔了外部世界的声音。
　　简莱察觉到了这些奇怪的现象，心不自觉地已经提了起来，暗骂道：“怎么啥怪事都找上我来了，扑恁个街。”
　　他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阴郁得像是要滴出水来；低矮的天空上黑影闪动，如同蜉蝣在大气层中的巨兽在张开深渊巨口，誓要把这方天地吞噬。
　　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镇子就在前方，脚下蹬自行车的速度猛地开始加快，瞳孔散发妖异的红光，带着一种别样的癫狂，就像是一只猛虎受到了挑衅，要将挑衅他的憨憨碎尸万段。
　　自行车飞速掠过牌坊，扎进了幽深的街道。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不时有雷暴声响起，诡异的气氛愈加弥漫，往日热闹的街道空空荡荡，没有丝毫人气，两侧的商铺大门敞开，独见货柜上的商品摆放整齐，一尘不染。
　　强劲的心跳声从胸腔震荡而出，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向自己靠近，翻身下车撑起脚架，双目打量着四周，淅淅沥沥的细雨开始下起，给幽寂的街道再盖上了一层朦胧的幕布。
　　细雨很快便打湿了脸颊，水珠沿着鼻尖滑落，闻起来并没有春天的味道，反而带着一股海鱼的腥臭味，夹杂着一种很特别的气味。
　　湿冷的雨水沿着领口流进了背部，让简莱不禁打了个冷颤，只是那一刹那，嘈杂声从四周响起，声源就在旁边——摩托车排气的轰鸣声、喇叭声、讨价声林林总总，可四周望去却空无一人。
　　无数种声音充斥着耳膜，那种癫狂的感觉再次浮现，就在即将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时，一声凄厉的猫叫突然响起瞬间将简莱的意识拖回到了现实当中。
　　胸口剧烈起伏，紧握着车把大口喘息着，一道喇叭声从身后响起把简莱吓了个半死，像是开车的人在身后骂道：“这马路你家开的啊？站路中间找死呢老头，滚一边去。”
　　刚回过神来就被一顿臭骂，一股无名怒火瞬间憋了出来，简莱回过头去，冷冷地看着那个开着白色小轿车的车主。被那双深邃的眸子盯着，那车主不禁打了个冷颤，骂骂咧咧地绕过简莱开走了，生怕他突然碰瓷似的。
　　把自行车推到路边商铺旁，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晦气啊！今天看来是又撞邪了！”
　　简莱现在都有点后悔没老老实实在家里蹲着了，早知道这年头哪哪都能撞邪，他宁可本本分分在家养老。
　　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水，耳边再次传来那凄厉的猫叫声，那音波的频率会令人意识恍惚。
　　仔细听过，简莱愈来愈觉得这种声音很熟悉，就像是月落那天，那道令他苦不堪言的声波。
　　叫声逐渐减弱，像是对方越来越虚弱了，这让简莱忍不住想要顺着声音去看看情况。好奇害死猫啊，他当然懂得这个道理，但现在对方是猫，如果没猜错，刚刚就是猫的叫声无意中救了他一把，如果它遇到什么困难，自己又怎能见死不救呢？
　　来不及锁上自行车，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沿着街道小跑起来，随着声源越来越近，他终于在一家士多店旁边的巷子里发现了声源。
　　一伙社会青年正在巷子里对着什么破口大骂，粗暴的叫骂声夹带着无数粪土般令人厌恶的粗鄙之语，让简莱不禁眉头紧皱。
　　随着其中一名较胖的社会青年将手中玻璃材质的可乐瓶狠狠摔出，随着玻璃碎声一同响起的还有那令人揪心的惨叫，那叫声已经不再像是猫叫，像极了人被折磨到癫狂后那种无助的呼喊。
　　没办法再旁观下去了，简莱快速跑过公路，在三名青年身旁挤了进去。
　　潮湿的巷子里，翻到的垃圾桶倾泻出大量的生活垃圾，一只棕白两色的长毛猫卧倒在垃圾桶旁边，头部和背部不断有血液在涌出，绽开的皮毛夹杂着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已经深深地刺入了毛的体内，猫的身体不断地颤抖着，疼痛让它要伸出舌头，用嘴来呼吸。看着让人无比揪心。
　　旁边穿着红色风衣外套染着黄发的青年似乎因为简莱从他身边挤过感到不爽，肩膀用力顶向他背部，很拽地用脸贴近到他耳边，阴阳怪气地说：“老鬼你不长眼睛啊？你特么的撞到老子了，怎么，你家的猫？”
　　简莱被冒犯到了，自己并没有得罪他们，居然又有人要持强凌弱，小轿车司机也是，他们也是。他冷冷地说到：“是，又怎么样？”
　　是的，只是一瞬间，一条粗壮的手臂探了过来，狠狠把简莱按在了旁边的墙上，是哪个砸瓶子的胖子，他长满麻子的脸上肥肉挤在一起，恶狠狠斗鸡眼不知看向哪里。
　　又是一个巴掌甩了过来，打在了简莱右边的脸颊上，胖子那令人厌恶的咆哮般的骂声响起：“我去你个臭老鬼，还敢出现在老子面前，你特么知不知道你的臭猫摔下来差点砸到老子，还特么溅了老子一身的血，我去你大爷！”
　　又是一个巴掌甩在脸色，忍不了了，他连死都试过了，现在被一个小混混骑到头上来，他哪里忍得了。
　　瞬间，那股令人难忘的力量再一次在体内翻涌，但这一次，简莱想自己来掌控。把所有的精神力通通用以掌控自己的身体，不让意识迷失，他想要亲自动手来出这一口恶气，这群恶徒变态的行为已经把他气到颤抖了。
　　猩红的眼睛反射着所有的光线，低垂的双臂暴起抓住胖子的小臂。胖子已经察觉到了简莱的气势不对劲，想要收手，但为时已晚。
　　简莱双腿下压，膝盖弯曲固定自己，双臂同时发力作用在胖子小臂上，一瞬间两条手臂都爆发出上千公斤的压力，胖子的小臂当场被折成了两段。
　　这些只发生在一瞬间，在听见一声脆响后，胖子直接跪倒在地，抱着左手疯狂地咆哮起来。
　　“啊！啊。。啊。。。救命，好痛，丑鸡救我，啊。。。”
　　黄发和另外一个社会青年都傻眼了，立刻跑去扶起在地上挣扎的胖子，但疼痛已经淹没了胖子的意识，手臂胡乱甩动，砸在了黄发的鼻子上，只见一股腥红从黄发鼻孔涌出，他们乱成了一团。
　　简莱只感觉浑身发软，好像连吃奶的劲都用上了，他不相信如果再来一次自己还能吃得消。
　　趁着这个机会，从玻璃渣上抱起猫咪，第一感觉是这猫真重，但管不了那么多了，打都被打了，不做点什么岂不是亏死！
　　跺了跺脚，找准时机弯腰摩擦着墙壁在黄毛旁边快速冲了出去。
　　愤怒的黄毛无端被打，憋屈得很，怎么可能放过简莱，他当即也追了过来，但还没没错几步，另一个社会青年也被挣扎中的胖子绊倒在地，黄毛不甘地朝简莱骂了几句，只能回返。
　　快速的跑动让猫咪伤口的情况更加不容乐观，血液顺着手背滴落在地，简莱拐入另一条巷子，停了下来。
　　猫咪已经不再伸出舌头呼吸了，颤抖也逐渐变得微弱，它艰难地偏过头，左边的脸早已变形塌陷，微弱的叫声最后一次传进简莱的耳朵，她仿佛在说——谢谢你。一滴眼泪从她的右眼滑落，散尽了她最后一丝生气。
　　“喂，大猫，你不会就这样死了吧？喂！可恶啊！”简莱又一次跑了起来，镇子上并没有宠物医院，但他还是想要最后挽救一下这条生命，他还没有见过猫咪的眼泪，这不禁让他觉得这只猫不一样，是一只有灵性的猫。
　　脚下变得轻飘飘的，他好像真的跑不动了，一阵惊雷响起，豆大的雨滴疯狂地撞向大地，下雨了，这一次是真正的春雨。
　　空荡荡的街道上，在雨中，一个男人抱着一只死去的猫在奔跑，男人的心脏处，流淌着红光，将死去的猫咪包裹在内。
　　简莱依旧奔跑着，并不是因为自己不想停下来，而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自己的意识突然感觉不断地重叠，让他无法正确对自己的身体发出指令。
　　更奇怪的是，他似乎对手上这只猫咪的身体结构越来越熟悉，甚至是熟悉到每一个细胞的程度。
　　也不知道奔跑了多久，雨依旧没有停，而自己的意识却感觉重叠得更加厉害，在某一瞬间大脑里还多出了这只猫的记忆，一瞬即逝。
　　终于，他脱力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啊！哈，什么鬼，是不是又撞上什么邪了，累死我了！”
　　简莱虚脱着趴在公路上，连呼吸都上气不接下气，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的心理素质已经不是一般的强了。
　　从地上爬起，衣裤上占满了泥沙，却没有任何的不适，一旦衣服脏了，也就不用再小心翼翼了。捧着手里的猫，从刚才起他的脑海里就多出了一个地方的信息，在镇子北边的河道旁有一座庙，庙名官子。
　　看向手里的猫，“你想让我去那个地方吗？”淡然的脸上没有任何的畏惧。
　　回去拿上自行车，简莱把她放在自行车兜里，往官子庙去了。
　　乡镇条件往往都比较落后，没有城里的基础设施完备，走了数公里崎岖不平的乡间小路，终于在一条拱桥旁发现了这座庙。由于缺少保养，庙前杂草丛生，艰难地拨开芒草走进庙里，即使自己早有预想，但还是无比吃惊。
　　庙宇的后堂已经倒塌，木制的梁柱还在冒着缕缕青烟，如果猜得不错，是被刚刚的闪电劈的。主神位已经倒塌了，并不能看到它曾经供奉的是什么，但墙上的壁画还是让简莱看出了一二。
　　壁画上画得最多的，是猫的脸，虽然感觉有些不可置信，但种种迹象表明，这座寺庙跟这只猫有关。“你是这座庙的神吗？很抱歉，我没能救你。我也不知道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是否都与你有关，但很感谢你帮助我离开了幻境。现在我送你回家了，如果你能复活，有怪莫怪，我真的不懂这个世界，就算你真的要怪我，你也不要伤害我身边的人。”
　　站在庙宇中，简莱一时间有些一筹莫展，喃喃道：“算了算了，我就好人做到底吧！送你入土为安！”
　　走出大门，在一片没有芒花的泥地上卖力地挖了起来。经过一番努力，简莱在庙前用木头刨了一个三掌深六掌宽的大坑，把猫咪埋了进去。把土盖上，再跪在湿软的土地上，拜了三拜。
　　“您可千万别缠着我啊，我就是一普通人，有怪莫怪哈！”。
　　一切都完成了，简莱长舒了口气，望着那夕阳下的田野申了个懒腰。
　　再次骑上自行车，天色不早了，得回家了。乌云散开了，西边的天空，金黄色的晚霞撒在大地上，飞燕披着金色，清脆的叫声再次充满了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