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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今日本是迎接当今圣上新册封的皇妃入宫的大喜日子,宫里那些星相士自然早在多日前便已观测过一番风云之相,但天有不测风云,这场大雨毕竟还是来了。
突来的暴雨使街上的行人乱作一团,纷纷往家里挥赶。一些有伞的行人虽然举伞遮挡,却仍然避免不了被淋得半湿的结果。
这场雨使路上的行人顿时少了一大半,便使在街道上疾驰的夏逸与袁润方越发显眼。
夏逸举目看了一眼天上的雨云,不禁自嘲——这场雨,仿佛是天在刁难他。身后的吴开平四人已分成四个方向追击,从而形成的包围网正在向二人收紧。
“小袁,分头走!若有机会,阙城相见!”夏逸奔向东门,袁润方直奔南门。
加入凛风夜楼后,袁润方对外打过的架大大小小不少于百场,但被人如此追杀却还是生平第一次,所以和夏逸分头之后他不知道该如何绕行,只是一路直奔京城南门。
他还没走过两条街就遭遇了十一铁鹰中最擅追踪的小鹰。
小鹰是个年方二八之龄的少女,她的性情也如她的外貌一样单纯而烂漫,但作为宫廷培养出的杀人之器,执行任务时的她便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木头人。
小鹰手中的刀全长三尺,相较于一般的刀略短,比起短刀又更长一些,刀身也呈微曲状——这柄刀正自下而上挑向袁润方右肋。
——简单而干练,如同刺客专用的招式。袁润方不会因为对方是女子而大意,也绝不会轻视自己。袁润方的招式同样简单而干练,仿佛浑然天成一般双手合十,夹住了小鹰的阴狠一刀——同是这一招式,无得在听涛峰上未能接住无形刺客的剑,但小鹰又岂能与无形刺客相比?
小鹰用力挺刀硬进,缺寸缕难进;她又想抽刀,同样也拔不出——此时的袁润方宛若大力罗汉,被双掌合紧接住的刀似已与他的手掌生在一起,难进难出!
小鹰顿时明白了自己与面前这个大汉之间的功力差距,她毫不留恋地松开手中刀,连退两步后抬起左臂——只听得机簧之声,两枝只有手指长的小箭便从她的袖中飞射而出,直奔袁润方面门!
袖弩!袁润方未料到小鹰身上还戴着暗器,而迎面而来的小箭已由不得袁润方再作回避,只得松开夹住单刀的其中一手阻挡——纵然袁润方铜皮铁骨,在如此近距挡下小鹰发的箭后,右手手掌上依然留下两个浅浅的血坑。
这一刻,袁润方举掌挡箭,视线受阻;所以也在这一刻,小鹰突进两步接住袁润方松开的单刀,反手扬起——在袁润方肩上一斩,溅起大片血花!
袁润方亦惊亦怒,他从没想过会被一个武功比自己差了一个级数的少女逼入下风,他也瞬时明白了一件事——武者间的切磋与生死之决并不完全相同。所以他暂忘了在涅音寺学的一套佛学,他举臂,一掌便震飞了小鹰的手中刀!同时另一只手按住了小鹰的左肩,一头撞向小鹰的面部!
这一招正是袁润方当日行险击败司马照斌的铁头功!司马照斌挡不住,小鹰自然更挡不住。两人的脸贴的很近,近得鼻子都已贴到了一起——但这却是生与死的距离。两人看似暧昧的举动只在这一瞬间,小鹰便被袁润方撞得倒翻出去,昏死在地上,额角则破了一口,血流不止。
这当然是杀敌的不二机会,袁润方抬起右掌,便向小鹰拍了过去!
他的掌忽然停在了空中——他在犹豫,要不要杀了眼前这个敌人。霎时,那些涅音寺的师门长辈曾对他的教诲又涌上他的心头。
“罢了。”袁润方长叹道:“老子不杀女人。”心中却又暗自想道,若是夏逸在此,恐怕又要嘲笑他的愚与涅音寺那些长辈的傻。
袁润方忽然连自嘲的力气也没有了,因为他发现自己今日的运势实在很差——他与匆匆赶回的大鹰率领的七铁鹰相遇了。
袁润方一手勒住了昏迷中的小鹰,冷冷道:“你们上前一步,我便拧断她的脖子!”
大鹰上前一步,说道:“我已经迈出一步,你又能如何?”
袁润方瞪着他:“你……敢逼我?”
大鹰笑道:“为朝廷牺牲,小妹虽死犹荣。”
袁润方道:“你使的是鸿山派剑法?”
大鹰一怔:“你知道?”
袁润方道:“我在听涛峰上见过李恒一道长。”
大鹰道:“你见过大师兄又如何?”
袁润方道:“原来你与李道长是师兄弟,但你俩实在不像出自同一山门。”
大鹰道:“哦?”
袁润方道:“你毕竟出自名门正派,如今虽身在朝廷,却早已失了仁义之心,视同伴如草芥,不过是一条贪图富贵的狗!”
大鹰登时面色铁青:“你不必激我,看你连人质也没胆杀,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四鹰忽然失声道:“大哥,小妹还在此人手上,莫要说气话。”
“住口!”大鹰剑已出鞘,直指袁润方:“我数三下,你不动手,我便动手了。一……”
“数你大爷!”袁润方随手推开了仍在昏迷中的小鹰,朝着大鹰勾了勾手指,满面讽刺地笑道:“老子见你这条连袍泽都杀的狗与地藏王菩萨有缘,这就送你去向地藏王菩萨学佛。”
“好汉。”四鹰感激地看着袁润方,面带几分惭色地叹道:“不杀失手女子,真大丈夫也。今日以众欺寡实是职责所在,望好汉见谅。”
“废什么话,杀!”大鹰一声厉喝,剑已刺出,二鹰、三鹰同时出剑,这师兄弟三人心有灵犀,剑阵之配合已达炉火纯青之境;其余四铁鹰亦蓄势待发,只待袁润方在剑阵下露出破绽,他们便会毫不留情地使出杀招!
袁润方大哮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念起地藏王菩萨之语,但他心中却没有一丝对死亡的恐惧——六道轮回本就是虚幻。
袁润方双掌再次合十,下一刻辟邪大悲掌便分为一上一下打出。这一击,有进无退,只通向死路。
袁润方预想中的结局并未出现——小街两旁的墙头上乍现数十名黑衣人,各自手持弓弩。
这场豪雨自然令箭矢威力骤减,这些黑衣人距七铁鹰不过但区区十余丈距离,弩箭之威力仍不容小觑。
袁润方与七铁鹰同生出一个想法——敌之援军。所以袁润方继续猛进,以一敌七,他已是必死无疑,如今多出这二十余个黑衣人更令他死志坚毅;七铁鹰却下意识退了一步,他们知道这伙伏于此地的黑衣人极有可能改写战局——袁润方战意如虹,七铁鹰惊怯避退,双方一进一退反令袁润方只在一刹那间便冲出了七铁鹰的包围网。
袁润方一脱困,便听得弩响矢发之声,箭雨如蝗虫般扑向街道正中央的七铁鹰。
七铁鹰急忙举起兵器挥挡利箭,得此空当,袁润方即刻与七人拉开三丈之距!大鹰被袁润方连讽数句,岂会罢休?但他正要抽剑急追,只见那一伙黑衣人又射出第二轮箭矢,而每枝箭矢上又各绑着一个酒带。七人不惧箭阵,自然也不惧这区区袋囊,但这反令大鹰愈发恼怒——他们七人或挑开或避开这些,但仍避不了被破碎的酒袋溅得一身狼狈。
更令大鹰惊怒之事是这酒袋里装的不是酒,是油。
下一刻,便是二十多枝火箭齐射向七人,大雨削弱了箭矢的威力,自然也会扑压火势,但在双方相距不过十丈,火箭浇油仍不可小视。
“散!”大鹰下令,可是已迟了,箭矢即便射不中他们,却也点燃了地上的油——衣物上沾了油的七人霎时变成了火人。其中四鹰为了护住小鹰还令自己背上中了两箭,是以小鹰未被火伤,四鹰反倒成了伤得最重一人。
境况转变之快远超袁润方意料,见七铁鹰乱作一团,趁其各自扑灭身上油火时马不停蹄地向京城南门奔去。
这些黑衣人极其冷静,他们并不想逼七铁鹰搏命,在获得最佳战果后瞬时散去,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袁润方知道这些黑衣人来自何处,所以他不想令这些同伴们冒着杀头之险付出的努力白费,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他已然决志——今日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要他的命。
凛风夜楼,四楼。
三个人立在议事厅内,共同看着一幅挂在墙上的地图——京城的地图。
“小倪,你已思度一宿,该小歇一会儿了。”庞昕宇虽劝着倪煜晨,自己却也眼圈深重,也已一夜不眠。
倪煜晨仍是瞪着地图,自语道:“今日已是帮中精锐尽出,皆伏于此……但小夏他们若没走南门,我们岂不是空忙活一场……”
庞昕宇拍了拍他的肩:“要出京,尚书府至南门最近。你已算了一夜,不会错。”
金日腾面色比这二人还要复杂些,忍不住问道:“倪大哥,派去帮中的精锐的退路……真的万无一失?若是有一个被逮到……”
“宽心。”倪煜晨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如何安排退路才是此次相助的至关难点,我已算了无数次……我可用人头担保,绝对无失。”
“倪大哥言重。”金日腾口上这么说,面上却显得更为沉重。
“若是楼主在此,也定会助小夏他们一臂之力。”庞昕宇看着窗外的倾盆大雨,忽然感到说不出的疲惫,叹道:“我们只能帮到此处……能不能出京便看小夏他们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