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巴布隆·索尔

　　由于身位的关系，大部分的陨石被处于他前面的何曼和米伦挡了去，少部分射进了外层舱壁上。德尔福斯此刻仍然安全，但是他的安全系绳上面已经出现了微小的孔洞，这一点他自己也没有发觉。
　　此刻何曼和米伦已经基本能够确认死亡。巴布隆已经从气闸舱进入舱内，只剩德尔福斯一个人在外面。只需要给他十秒钟的时间，他就能够顺着外层舱壁攀回气闸舱内。
　　此时，远处那面遮光反射罩终于承受不住高速旋转的巨大压力，猛烈爆开。这一爆炸引发了一个小型的连锁反应，甚至波及到下方的太阳电池板。在这一过程中产生了无数的细碎零件四散飘逸，其中一小部分正朝着德尔福斯的方向飞速袭来。
　　此时德尔福斯距离舱门处还有五米，但是第一波零件已经杀到。那是用于固定遮光反射罩的电路板和一部分附属装置，德尔福斯可以无视它们继续向前，但是两秒之后就会被它们穿身而过。由于数量太多，它们甚至可以完全穿透他的面罩、航天服、心脏。考虑到相撞后产生的动能，这些零件甚至会挟裹着德尔福斯一同飞向太空深处。
　　德尔福斯用力在舱壁上一蹬，向一侧飞去。飞行五米之后，安全系绳达到了最大距离。它稳稳地扼制住了德尔福斯继续向前的势头，也让他避免了被穿身致死的命运。但是对于系绳本身而言，虽然它的体积微小，但是零件造成的损伤同样巨大，此刻德尔福斯已经能够用肉眼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孔洞了。
　　他抓住绳子，奋力的向舱门爬去。五秒钟后，第二波零件即将到来。
　　此刻等待在舱内的巴布隆将一切看在了眼里，他也得知接下来的几秒就是好友的生死关头，但是他也同样看见，德尔福斯的安全系绳已经严重破损，他几乎可以断定，绳子马上就会断裂。
　　没有多想一秒。巴布隆用力一蹬舱壁，向德尔福斯飞去。
　　他的速度当然比德尔福斯更快，在安全系绳断裂的前一秒，迅速伸手抓住了他。两人在空中转了一个圈，调整好位置，然后抓着巴布隆身上的绳子全力向前爬。
　　但是他们的速度太慢了。
　　第二波零件已经杀到。这一波的主要构成物质为动力帆索零件、通讯天线零件，以及部分电力设备零件。在这之中，一根帆索贯穿了巴布隆的右腿，天线擦着两人头皮飞去，一小块金属底座击中了巴布隆的身体。
　　巴布隆再次挡在了德尔福斯的前面，承受了几乎所有的伤害。三秒钟之后，德尔福斯终于拖着巴布隆进入了气闸舱。此时其余的人员也已经闻讯赶来，巴布隆被立即送上手术台。机械师开始修补因陨石雨和遮光反射罩爆炸造成破损的舱壁，以及确认安全后重新更换新的太阳电池装置。
　　贯穿巴布隆右腿的那根帆索直径约2cm，并未造成瞬间的气压失衡，但是巴布隆仍然没能幸免，他被那块金属底座击中了心脏。
　　德尔福斯也受到了轻微的擦伤，但是在他的三名同事全部牺牲的情况之下，这种伤口简直不足为提。经过事后工程师检测，以及从舱壁上提取的陨石分析，这是一场直径约在3-5mm大小的微陨石雨，主要成分为铁和镍。
　　对于此次事故的处理，法庭上意见不一，有的人认为以巴布隆和德尔福斯多年的经验，应该有能力预见到太空作业可能会出现的各种危险，在已经完成作业的情况下仍然待在舱外并不明智；也有人认为两人的决定完全符合太空作业的标准，并不存在任何问题，陨石雨的情况并不是全凭经验就能够预见的。
　　但是无论哪一方的说法，都只是在反复蹂躏德尔福斯的肉体和精神，任何事物都换不回已经牺牲的三条人命，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位他的至交好友，完全是为了救他而死。
　　在两人的关系中，巴布隆始终是有那么一分充当大哥的角色，在爆炸产生的零件袭来之时，他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挡在德尔福斯面前，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军事法庭的最终判决是，撤销空间站对巴布隆以及德尔福斯的指控，两人在本次太空作业中的行为及决定符合《空间站管理基本条例》，不存在违规行为。但两人作为机械组组长，对太空作业可能发生的危险应有预见能力，对初次出舱作业的组员应准确告知相关事宜，而操作日志中未见四名宇航员对可能存在的陨石雨进行过交流。巴布隆、德尔福斯各记处分一次，鉴于巴布隆已牺牲，处分不予执行。
　　德尔福斯为此被停职三个月，他主动提交了辞职申请，然后开始跟着一些采矿飞船前往各个路途遥远的星球。采矿飞船一趟旅程短则一两年，多则三四年，德尔福斯借此也算离开了那个令他伤心的地方。但是他优秀的素质和学识很快就被上层赏识，等级一升再升，十五年后，他成为了“大洋洲”号副舰长。
　　“那么巴布隆最后是被埋葬在了地球上吗？”利德尔问道。
　　“这就是关键的地方，”德尔福斯一拳锤在了控制台上，“巴布隆是一个痴迷星空的人，他很早就立下了遗嘱，一旦自己不幸死亡，就施行太空葬。”
　　“也就是说，他把自己的遗体装在了一个狭小的密封舱里，发射进了太空之中。”利德尔点点头。
　　“是不是真的有可能，他的遗体被某个高等文明截获，复活了他的身体和大脑？”德尔福斯喃喃道，“不然，他怎么可能在十五年后，重新给我发来这样的信息？”
　　“宇宙中，一切皆有可能，”利德尔说道，“其实要验证也很简单，只不过有两个小问题。”
　　德尔福斯抬起头看他。
　　“验证的方法，只需要回答这条信息就行，”利德尔说，“如果他们收到后能再次回复，我们就能建立相对坐标，确认对方的位置。”他此刻还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但是如果德尔福斯想要证明，那么回答这条信息，是最便捷的方法。
　　“然后就是两个小问题。第一个，以大洋洲号所携带的广播系统，我们回复的信息，他们未必能够收到，”利德尔补充道，“飞船上的广播功率仅仅能够实现短距离的广播通讯，如果想要更有效的回答，起码要和波多黎各那座高功率发射台同等功率才比较可行。”
　　德尔福斯沉默了半晌，才慢慢说道：“也就是说，如果我想让巴布隆知道，我已经收到了这条信息，就必须等回到地球上，然后去波多黎各？”
　　“是的，”利德尔点点头，“然后，还有第二个小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