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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渊日记(5)
我从小就知道我是被爷爷送去给爸爸抵债用的，虽然那时候我还很小，但是我真的很怕死。
那时候我只有三岁，可是那段记忆却深刻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我的亲生爸爸已经死了，死于重症肌无力，爷爷说那是家族遗传病。
亲生妈妈得知我家里有家族遗传病，跟亲生爸爸和爷爷大吵了一架，然后跑了。据说没办离婚手续，因为亲生爸爸活不了多久，手续办不办都无所谓。
结果亲生爸爸真的死了，我只模糊记得他死了，不记得他死得时候是什么样的。后来我和爷爷生活在一起，我记得那时候还有一个人在照顾我，照顾我和爷爷的那个人是我大伯。
爷爷死的那天，他说我家做了孽，要遭天打五雷轰。我那时候还不懂什么是天打五雷轰，就是觉得这几个字凑一起怪恐怖的。
然后大伯带了一个人进来，那人就是我后来的爸爸。爸爸站在我旁边，我怕得很。我有一种感觉，感觉爸爸就是爷爷口中的那个天打五雷轰。
我一直缩在大伯身后，不敢抬头看爸爸。后来爸爸走了，大伯却用力推了我一把，硬生生把我推到爸爸身后。我不想跟爸爸走，大伯就把我抱起来，一路将我抱到火车站才把我放下来。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大伯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觉得一个人站在火车站里很害怕，所以我就只能跟着爸爸后面跑。
爸爸很快就发现我跟着他跑，他回头看我一眼，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但是我太害怕了，如果不跟爸爸走，我就只能一个人站在火车站里。
爸爸没有理我，他验过掌纹以后就进闸道里去了。工作人员以为我跟爸爸是一起的，所以把我也放了进去。我跟着爸爸上了车，回了家，然后缩在墙角等他给我来一个天打五雷轰。
我蹲在墙角不敢说话，肚子饿了不敢说，想上厕所也不敢说。我憋到尿裤子，之后那条脏裤子我还穿了好长时间。
我记得爸爸跟我说得第一句话：“厕所在那边。”
后来的事情我记不大清楚，大概是爸爸给我买了衣服，然后把我最喜欢的小熊衣扔了。爷爷说死的时候穿自己最喜欢的衣服，死了以后会开心。可是我的小熊衣被扔了，我觉得我死了以后也开心不起来。
人住在一起时间久了，无论是陌生人还是敌人，多少都会相处出感情来的。就像黛维收留我一年，我现在和黛维过得跟牧民夫妻一样。
我和黛维相互学习了对方的几个词语，能像发命令一样交流，生活简单到只剩二进制代码。
三十年前也一样，爸爸养了我一年，他不再用嫉恶如仇的眼光看我，有时候他还会主动问我饿不饿之类的问题。
有一天在幼儿园上课，老师告诉我们不要把树上的花摘下来。老师说花是树妈妈和树爸爸的孩子，孩子离开爸爸妈妈就会伤心死掉。老师还说，小朋友也一样，离开爸爸妈妈也会伤心死掉。所以小朋友不能离开爸爸妈妈，小花也不能离开大树。
我当时就被吓哭了，所有小朋友都笑话我。老师问我为什么哭，我说我没有爸爸和妈妈。老师对我的回答很惊讶，她问我现在和谁生活在一起。我那时候，连爸爸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我就说我和天打五雷轰住在一起。
之后好长时间，小朋友都笑话我，说我是没爸没妈的孩子。我那时候最大的感受不是伤心，而是害怕。我怕我会像小花一样死掉，小花枯萎的样子真的很恐怖。
回家以后爸爸问我为什么哭，我说我骗别人说他是我爸爸。我那时候怕极了，怕他会给我一个天打五雷轰。但是他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他反而抱着我说他就是我爸爸。
我突然感觉自己又生根发芽了，我不再是被人从藤蔓上摘下来的小花，我不会伤心死掉，因为我找到新爸爸了。
之后每过几年，大伯就会来看我一次。大伯要我保密和他见面的事情，我一直都没有告诉爸爸我和大伯还有联系。
我慢慢长大，慢慢明白很多道理，也慢慢不明白爷爷到底欠了爸爸什么。
上中学以后我只见过大伯两次，我问大伯当年把我送给爸爸的原因。大伯跟我说了一个很恐怖的故事，比小花离开母株的故事还要恐怖。
大伯说他其实一直都在暗中保护我，他不会让爸爸真的伤害到我。他原本都打算把我接回去了，没想到爸爸突然和他签了收养协议，他就只能把我留在爸爸这里。大伯问我想不想回去，只要我的点个头，随时都能走。
我那时候很迷茫，我能回哪里去？就算回去也只能回到大伯身边，可大伯家对我来说比爸爸家还要陌生。
那天我回家时爸爸的表情特别兴奋，他递了一个包裹给我说：“邮局寄来的时光球。儿子你打开看看，你小时候许得愿望有没有实现？”
我看着时光球，心中五味杂陈。那是我刚上小学时候的事情，爸爸第一次带我去公园玩。我看着路边小摊上的东西每一样都好玩，但是我一样都不敢跟爸爸要。
走到一个摊位前，那里围了很多人。我忍不住好奇往里面看，然后就被摊主拉住说：“小朋友来许个愿望，把你许的愿望放进这个时光球里，你的愿望就能实现。”
我不明所以看着摊主，多半是我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摊主又说：“我家的时光求特别灵验，十二年后我寄来给你，到时候你打开看看你的愿望有没有实现。要是没有实现，我原封不动退你钱。”。
周围的大人都笑了，后来想起那事我也觉得可笑。一轮生肖过后，摊主少则搬家挪窝，多则改名换姓，就算愿望没实现我找谁退钱去？
看着手里的包裹，我苦笑一声。似乎所有转折都是从我在这个时光球里写了一个愿望开始的，自那以后爸爸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好，好到我跟他要什么他就给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