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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由微漠的淡灰色胡乱涂抹了几笔,隐隐压出丝丝林叶的吐息卷过路旁的草丛。
肖肴跳着拍了拍白建宏的肩膀,顺着正涌向人文院主教学楼出口的人群,勉强把欢快的声音挤出问道:“小白,这次社团联谊你们桌游社准备的什么啊?”
这个问题不由得让白建宏一阵苦笑,他提了提书包道:“这恐怕在社长想出准确主意之前谁也说不准。”
“不会吧?再过两个月就要正式开始了,你们还没有个大致规划吗?”肖肴似乎有点惊讶,连珠炮似地问道。
“这你就放心吧,我们社长虽然真的很让人心累,但是不管什么事情都能够安排妥当的。”白建宏这种信任不是无中生有的,那位平日如同上了发条的瓷娃娃般的美女,仅凭着一己之力硬生生把曾经几乎快要被除名的社团拉回了正轨,光是这份毅力就足以令白建宏钦佩。
“好吧。”肖肴见此也没再多问,“你一会儿去吃饭还是现在去?下午没课了,你去打球不?”他似乎总是那么充满活力。
“我现在就去吃,你刚才这么一说我还要去和书法社的沟通一下呢。”白建宏脑中不禁又想起了那个令人难以忘记的着装,沉甸甸的感觉挥之不去。
“哦?书法社人也不多,谁和你交流?”肖肴歪着背包的一只肩膀转过头问道。
“他们的情况我还真不清楚,和我交流的黄云诺,你不会又认识吧?”白建宏早已对这个活泼的室友四面玲珑的交际能力有所了解了。
“那个人啊,我们学校要是有不认识他的人才奇怪吧?他那种不知道什么风格的穿着谁看了都不会认错,而且也没有谁会每天去校门那里照顾流浪狗,光是这两条就足够了吧?”肖肴有些不解地瞪着眼睛看向白建宏。
“不是,我是说你和他熟吗?”白建宏拨开门口的帘子低头走出教学楼道。
“打过几次招呼,聊过很短的两三次,怎么说呢,他的兴趣我是真觉得挺,额,风格不搭的,我个人对此倒是没什么,就是感觉他这个人,不太像是我们平常接触的那种人。”肖肴皱起了眉头似乎在尽力寻找能够描述的语句。
“你这话说得,怎么个不同法了?”白建宏联想到一周来的状况,赶紧追问道。
“他,第一次接触的时候觉得很平常的一个人——我是指性格和谈吐——后面又发现他在很多不同的领域都有着很古朴的见解,真的,或许我爷爷都没他守旧,他就像在学着适应现代社会一样,一般大家或许觉得是他的家庭和成长环境有关,出来之后再慢慢调整,但我觉得一个年轻人怎么也不应该是那样的吧?”肖肴在楼宇环绕的小草丛边停下步伐若有所思的说道。
白建宏不禁觉得有点想笑:“你确定不是因为你自己太过前卫才这样看待别人的吗?”
肖肴耸了耸肩,有些自嘲的笑道:“你这么说我也不好判断,只是说我确实这么觉得而已。”
“行吧,我去吃饭去了,帮我把书包拿回去一下行不?”白建宏笑道。
“OK,待会儿——或许待会儿我就打球去了,反正包我就放你桌子上了。”肖肴接过书包道。
——
工程技术学院的教学楼距离主操场最近,一旁便是标准足球场,标准网球场和棒球场,还有一大片划分成多块的篮球场,爱好运动的人们总是在这里挥洒着汗水。
白建宏并没有找到黄云诺,他平时不经常使用手机,问过他的同学也不太清楚他的行踪,在那些流浪狗的聚集地也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只有一些粮食放在那里已经被狗们分食了,书法社下午才开门,一时白建宏没有找到。
问了一圈之后,白建宏叹了口气,正欲走出工程院高耸的玻璃大楼时,一位看起来年过半百的提着公文包的教师喊住了他。“同学,同学,请留步。”
对方的嗓音很有穿透力,即使以声音总体来排布也算是佼佼者,当然着并没有改变他的主人谦和的态度和语气,“同学,你是在找黄云诺是吗?”老师快步小跑到白建宏面前微笑着问道。
他花白的短发细细整理过,其下的黄褐色面容上已有数道沟壑纵横,一对剑眉下的双眼皮衬得两瞳澄澈有神,高鼻梁,厚嘴唇,五官组合成一副慈蔼的模样,正望向白建宏。
白建宏对这幅面孔有些映像,这位教授算是工程学院举足轻重的角色,不光在学术上颇有建树,而且在人文学院也听说他似乎很喜欢谈论命运和神学,与夏华老师是相当要好的朋友。
“是的老师,有什么事吗?”白建宏不禁心下一紧,担心又有什么突发事件要冲击自己。
“可以请你帮我个忙吗?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苏隆贤,是黄云诺的班主任。”他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打开公文包翻找着什么,“有个东西可以麻烦你转交他一下吗?我一会儿要开会可能没时间了,我希望今天他能先处理一下这些数据。”说着他拿出了一个封装的档案袋,轻轻递向白建宏。
为什么要让自己转交?给他的同学不是更好吗?苏隆贤似乎看出了白建宏的犹豫,微笑着补充道:“现在已经下课了我才想起来,实在不好意思啊。”
白建宏接过文件看着封面有些疑虑道:“可是老师,我今天不一定能找到他啊。”
听到此处苏老师爽朗地笑了:“不会的,你们今天一定会见面的。”说着他收起公文包道,“你们关系匪浅,就算有万千阻隔也会最终相见。”
唉,一周以来就没有什么好事,就算白建宏有所预期也还是有些心理不适,“老师这么说,是怎么了解到的?”只有先不动声色地询问观察发展。
“抱歉,你误会了同学,我只是比较相信命运而已。”苏教授摆了摆手有些歉意地笑道,尽管他一眼就看穿了白建宏的思路,“我认为人的命数是相互交集的,人会相互影响不会相互孤立,虽然这么说有些失礼,但是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和黄云诺之间的关系绝非一般,你们的交集会绵延相当漫长的距离。”说着他抬手看了看表,“抱歉一不留神就说了这么多,希望没有给你带来困扰,我还要开会就先走了,再见。”他欠身向白建宏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快步离去了。
是该说是生活的恩赐还是添乱呢?哪怕是全然的无心之举,这位教授的话还是让白建宏有些难以释怀。
——
不如先在学校里转转,或许能碰见黄云诺也说不定。
白建宏这样想着,拖着步伐在上藤大学宽阔的校园种任由双腿领着身体随意行走。
不一会儿,就快要穿过游泳馆边缘的浓密林荫道时,他看见何明卫正迎面走来。
从他打招呼时同样惊讶的表情上,他似乎也没有想到会遇见自己。
有什么疑惑不如直接问那家伙吧。郭梓月轻柔的低语又回荡在耳畔,前夜的文字和夜读的情况同那道雷一起编织了一个更深的疑惑,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在没有路人的地方碰见了,干脆现在就直接询问吧。
下定决心后的白建宏喊住何明卫道:“何明卫,你有空吗?我想问你个事。”
“哦?什么事?”何明卫有些疑惑地停下脚步望向白建宏问道。
但不可能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否则风险太大了,白建宏选择了虽然牵强但最安全的问题:“这几天我看了一本叫《讨逆志》的书,但有些地方不明白,想问问你看过没有?可以帮我指点一下迷津吗?”
听完,何明卫脸上勾起了一抹像是了然又像是叹息的微笑,他指了指一旁的长凳道:“这样吧,建宏,我给你讲两个故事,你听我说完再提出疑问,好吗?”
待两人坐到凳上后,何明卫便操着他那娓娓如流的语调讲述了起来:“很久以前,具体多久之前我也不清楚,有一群人类想要探寻世界的奥秘,这在整个古代历史中都很常见,但不同的是,他们是掌握实际技术和科学理论的有识之士,当然这个科学理论只是相对而言,他们对于神职人员唯心主义的论调进行了大量的搜集和考证,最终得出的结论是,神不应该是某种似是而非的存在,神在此,神注视,神恒在,那么为什么人不见神呢?因为人还无法理解神的真言,但神无时无刻不在,每一丝呼吸是神的恩赐,每一缕微风是神的指引,神给予生命无数的可能,而生命自有自己的选择,亦有自我选择的发展方向,科技是神的无尽赐予之一,每一种语言都是试图理解神意的并不断向祂靠近的模仿,世界万物寰宇千面皆是神不可估量的无穷姿态中的投影映照。”
“所以,追求神的真谛成了他们永恒的希冀,但是,对神一无所知的人们,要如何向神的光芒迈出步伐呢?他们的回答是,知识,无论何种知识,只要不断钻研,不断拓展其深度,定能够指出一条必然通往神迹的道路,所以他们不知疲倦地研究着,探索着,记录着,他们相信,任何知识都是有益的,他们的信仰,就是智,就是艺,就是识。”
“那么,要如何称呼神呢?以人的知识尚且不能窥见神意,又如何知晓神名呢?所以神无名,非为神本无名,而是人不知其名,唯有通过逆向的不断推进人类认知的边疆来最终寻获神之姓名,这也是他们不断发展人类的众多认知——当然主要是科技——的动力之一。”
“这是一种异常开阔包容的信仰,它的要求极少,谦逊和包容,进取和底线,这就是全部,没有固定的仪式,除了一卷万字纲领没有任何经典,或者说每个人的认知就是个人自我信仰的体现,教徒可以信仰任何宗教都不与教义违背,对生活没有任何约束,他们的集会没有固定礼仪,任何人都可以畅所欲言,他们甚至没有明确的阶级划分,只是根据不同的研究方向和爱好有不同的大致范围,这个划分随着他们的认知也在不断发生变化,他们不同于传统神学,可以说是与之相悖,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底线,对于邪教之类也绝不容许——尽管他们确实很容易接触到这些东西——唯一对他们身份的证明,除了他们的教义外,就是他们为寻获神名而奉献己名,故自称无名者。”
“而另一个故事就更有趣了,也与信仰有关,那是在一个神权大于一切的时代,对于至高之主的崇拜已经冲破了一切限制,人们疯狂地为了那些确有其名的神奉献上自己的一切,故而会有无数的人不光要洗净自己的罪孽,还以天下苍生的福祉为己任,他们组织起来,高呼着那些出自人手的礼颂,铲除着一切胆敢质疑神的威严的人。”
“不断的有其他组织涌现,一腔热血的人总是很容易因为共同的狂热而互相吸引,不断有其他组织加入,不断有成员宣誓,但时代的浪潮,却逐渐开始落下。”
“组织为了清洗人世的污秽而总会忘记自己早已遍体鳞伤,质疑出现了,反思开始了,人们面对同样身为人的同胞们开始逐渐恐惧于鲜血,狂热和回试出现了激烈的碰撞,而在曾经掀起神意的大陆上,人的声音开始愈发振聋发聩。”
“应该怎么走?刀剑到底代表什么?困惑笼罩了这条庞大的牧鞭,他们辩论,他们寻找,他们厮杀,终于,神的光芒隐去了。”
“这是人的世界,活下来的人最终这样祈祷着,开始重新审视着已经历经百年的组织,救赎或许不确切,但他们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机器再次运转起来,但这次,是以人之名,誓要捍卫人世不受侵袭。”
“同样,不断有组织并入,与原本就已然松散的结构产生了不小摩擦,然后,不得不进行难以彻底的整合。”
“可是,理想还要进行下去,可是该如何去做,这是一个永恒的难题,是融入,是遥望,还是潜藏,不同的地区产生了不同的答案以及不同的结果,反过来有产生不同的约束和不同的误差,但无论怎样的挫折,都动摇不了他们钢铁般的意志。”
“但,永远的警醒和反思已经牢牢刻在了他们的骨子里,伴随着血脉和意志代代相传,他们始终把以往那个带着耻辱的名号烙在自己组织的额头上以告诫自己和所有为了信念踏出步伐的同袍,不要忘记那份沉重的过去,猎巫人这个名字既是他们的坚持也是他们的笔迹。”
说道此处,何明卫搓了一下手道:“讲完了,就是个故事而已。”他整张文弱的脸上都溢满了似有似无的笑意望向白建宏。
“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些?你似乎没有解答我的疑问。”白建宏早已皱起眉头,此刻才问道。
“这是个授人以鱼,授人以渔的问题。”何明卫悠然道。
“这个故事只是介绍吗?他和你有什么关系?”白建宏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来掩盖自己的不安了。
“这不是你问我我才告诉你的吗?还有,了解这些并不能解答你的疑问这点我相信你已经很清楚了,所以,神话还是该回到大家最熟悉的模样,于常规的篇章中发现其中的隐藏联系,才是学我们这个专业应该具备的专业素养,你说是吧?”何明卫撇了一下嘴,歪着头耸了耸肩。
白建宏一时语塞,他很想直接问出对方到底是谁又代表哪一股势力,但他不敢确定这样问了之后会有怎样的后果,想要迂回又没有合适的渠道,只能沉默了。
何明卫见此便独自起身拍了拍手道:“就像那些稀松平常的神话故事那样,总是不会停息的正与邪之争,还有考古学上的遗题,不都是可以探究的对象吗?”他笑了一下,“那,我先走了。”。
望着何明卫远去,白建宏只觉得心中的困惑和紧张更加沉重,在自己原本就已不算容易的生活中,究竟还要混入多少超出自己知识框架的东西?
这一切还会有尽头吗?已经开始逐渐陷入其中的自己,还能维持原有的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