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炼器坊

　　镇邪宗范围内仅有一条河，名为富春河，是六涧之三汇聚而成。
　　炼器坊就在富春河畔。
　　拓跋烈在镇邪宗也生活了有些年头，只是远远看过炼器坊，倒是从未进去过。
　　和玉玄真人分别后，拓跋烈第一时间便来到了炼器坊。他如今家底太薄，以他金丹境的修为来说，居然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法宝，说出去肯定会被人笑话。
　　除了那些大宗大派的天骄弟子，大多数修士积攒家底都不容易，同时也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拓跋烈短短时间内连破三境，如今不过才十六岁的年纪，没什么家底倒也是情有可原。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炼化晨阳剑，将它提升到法器的品阶，便显得刻不容缓。
　　拓跋烈来到炼器坊，遇见一个八九岁的小童，便向他打听乌凡乌长老。
　　小童指点道：“看见那边那处青瓦偏殿了吗？乌长老就在那里。”
　　拓跋烈问道：“乌长老是何相貌？”
　　小童答道：“青年模样，身高七尺，体格健硕，很好辨认。那处偏殿归属乌长老，他平日里都在那里。”
　　拓跋烈道：“多谢道友。”
　　小童忙道：“仙师客气了。”
　　拓跋烈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个小童应该是暂时还不能修行的杂役，所以才会称他为仙师。
　　拓跋烈来到那处青瓦偏殿，走入殿中，果然只有一个人在，与小童描述无异，定是那乌长老了。
　　此时，那位乌长老正赤裸上身，抡着锤子在锻造一把长刀，挥汗如雨，与那俗世铁匠别无二致。
　　拓跋烈呆了呆，不禁暗自腹诽，师尊让他来找的这位炼器师，是不是有点儿不靠谱啊？
　　乌凡心无旁骛，始终专心抡锤，对拓跋烈视而不见。
　　拓跋烈也不敢出声打扰，站在一旁，好奇地打量起这座偏殿。
　　整座偏殿装潢朴素大气，殿内放有许多炼器的装置，除此之外并无杂务，连张桌椅都不见。
　　拓跋烈不认识这些炼器装置，看不出半点门道儿，便转而观察乌凡锻造长刀。
　　看了片刻，他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
　　乌凡抡锤的节奏极有韵律，仿佛他不是在锻铁，而是在演奏一件乐器。仔细听的话，声音大致介于筝和琴之间，听得久了居然还会觉得挺好听。
　　拓跋烈继续用心观察，发现铁锤锤打在刀身上时，声音清脆，却并无火花冒出。
　　同时他还发现，乌凡每次抡锤，看似用得是蛮力，实则每一锤都是动用了修为的。
　　乌凡是何修为拓跋烈不清楚，但他知道能够成为长老，最起码得是元婴境起步。
　　那么这一锤该有多大的力量？
　　可是铁锤砸在刀身上时，却并无反弹，可见乌凡对力量的掌控已经达到了一种极为细致的程度。
　　这样一个壮硕大汉，做的居然是一件细致活儿，简直匪夷所思。
　　一个时辰后，乌凡依旧默不作声地抡锤，拓跋烈同样默不作声地观察。他平日里除了和何熙然一起游山玩水，大多时候都是独来独往，很耐得住寂寞。
　　所以哪怕被乌凡冷落了半天，拓跋烈也半点不急，反倒是被他的锻造手法吸引，很想看出个所以然来。
　　转眼又是一个时辰过去。
　　当铁锤再次锤打在刀身上时，一道电光陡然出现。随着铁锤下落频率加快，电光越来越多，很快整座大殿都被电光充斥，以拓跋烈的修为，居然都有些睁不开眼睛。
　　拓跋烈心中大惊，这才知道，先前是自己孤陋寡闻，小瞧了这位相貌粗犷的炼器师。
　　就在这时，乌凡终于不再抡锤，速度极快地将手中长刀插入一旁的方池中。方池里装的不是冷水，而是一种类似铁屑的未知矿物。
　　方池中传来阵阵闷响，却不见池中之物翻腾。
　　待闷响结束，乌凡随手抹了把汗水，好似松了口气一般，将手中铁锤随意放下，却未将长刀拔出。
　　乌凡突然说道：“一旬之后，这把长刀会彻底淬炼完毕，你猜到时我拔出来，它会是什么品阶？”
　　拓跋烈还未从之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闻言不禁愣了一下。随即心道：这要是能猜出来，我还用得着找你炼剑？
　　摇了摇头，拓跋烈很干脆道：“不知道。”
　　乌凡眼中有些得意，似笑非笑地看着拓跋烈，看得他心中发毛。毕竟是有求于乌凡，若是不小心把他给得罪了，还怎么炼剑？怎么跟师尊交代？
　　乌凡得意道：“这把雷光刀的品阶，最少也得是法器二等，算是我不用心的作品中，比较不错的法宝了。”
　　拓跋烈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乌凡。
　　乌凡突然低下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拓跋烈道：“这把刀白送给你，你跟我学习炼器之道如何？”
　　拓跋烈彻底懵了，这是闹哪样儿啊？
　　乌凡直起身，双手抱臂道：“丹道，符道，炼器之道。这是旁门左道中，排名最靠前的三条大道。你对丹道有兴趣，对符道有兴趣，为何独独对炼器之道没兴趣？”
　　拓跋烈还是听不明白，心道：你一个堂堂七尺大汉，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了，别像个娘们儿一样默默叨叨的？
　　乌凡看出了拓跋烈眼中的不耐，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道：“我和夏长老蔡长老都是朋友，平时经常小聚。他们俩总爱提起你，每次都赞不绝口。这就罢了，他们还总气我，说炼器之道是小道，比不得丹道和符道，你这个天纵之才看不上。”
　　拓跋烈总算是彻底明白原委了，说白了这就是乌凡和夏蔡两位长老在“争风吃醋”啊。
　　能被这么多长老看好，拓跋烈心中说不高兴是假的。
　　只不过，他对符道和丹道的确很有兴趣，但是已经在这两样上花了太多精力了。之前迟迟无法破境还好说，眼下却是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不务正业”了。
　　用在丹道和符道上的时间都要减少，哪还有精力再从头开始学习炼器啊。
　　拓跋烈如实回答，乌凡皱眉不语。
　　拓跋烈有些心虚，看了看就在乌凡手边的铁锤，生怕他一个不高兴，给自己来上那么一锤子。
　　乌凡低头盯着拓跋烈看，拓跋烈不敢与他对视，两人身高相差不少，所以拓跋烈只要不抬头，就不用看他的脸色。
　　乌凡突然沉声道：“你破境了？”
　　拓跋烈点头嗯了一声。
　　“金丹境？”
　　“嗯。”
　　“我前两天还见过夏岚，提起你时，她说你还是二境。”
　　“嗯。”
　　乌凡语气有些不稳道：“连破三境？”
　　“嗯。”
　　“哪天破的镜？”
　　“嗯……不是，今天早上破的镜……”
　　乌凡再次问道：“今天早上，连破三境？”
　　“嗯……”
　　“你知道我今年多少寿元吗？”
　　“不知道……”
　　“你知道我是什么修为吗？”
　　“不知道……”
　　“我是元婴境后期，修道至今，已有三个甲子。”
　　“呃……”
　　毫无征兆的，乌凡提起铁锤，猛然轰到拓跋烈身上，直接将他轰到了大殿之外。
　　乌凡脸色铁青道：“老子一把年纪简直活到狗身上了！不跟老子学炼器，你居然还有胆子站在老子面前！”
　　乌凡这一锤看似势大力沉，实则还是很有分寸的。拓跋烈虽然被轰出了大殿，狼狈不堪，却并没有受伤。
　　但是，没受伤不代表不疼！
　　衣衫尽碎的拓跋烈，疼得呲牙咧嘴，却不得不忍着疼，赶紧取出一套备用的衣服穿上。
　　正事还没办完，拓跋烈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回殿中。
　　乌凡浓眉一挑，“有事儿？”
　　拓跋烈笑脸僵硬道：“我师尊让我来找您，托您帮我炼化一把剑。”
　　乌凡不耐烦道：“一块灵玉，没有的话免谈。”
　　“有的有的。”
　　看乌凡的样子，他没生气之前绝对不是这个价格。
　　拓跋烈心道：师尊还真是料事如神，还真就是一块灵玉。
　　乌凡调侃道：“呦，不愧是宗主天赋异禀的关门弟子啊，还挺有钱。”
　　拓跋烈尴尬地笑了笑，心道：我总共就两块灵玉，还都是师尊刚给我的，在这之前，我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才不过百十来块灵石。
　　“把东西放到门口，滚吧。”
　　拓跋烈也不敢询问何时来取，生怕走得慢了还要再挨一锤，放下晨阳剑、星空陨石和灵玉后，转头就跑。
　　看着拓跋烈落荒而逃的背影，乌凡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哼哼，小小娃娃，还收拾不了你？”
　　离开炼器坊，半路上居然遇见了玉玄真人。
　　玉玄真人笑道：“去过炼器坊了？”
　　拓跋烈垂头丧气道：“是。”
　　“在乌长老那吃亏了？”
　　“被乌长老打了一锤，不过倒也没受伤，就是有点疼……乌长老好像是生我的气了，他还能好好给我炼剑吗？”
　　玉玄真人呵呵笑了起来，随即说道：“放心吧，乌长老平时虽然有些不着边际，但做事还是靠谱的。他虽然不是炼器坊最好的炼器师，但绝对是最有潜力最有想法的炼器师，未来的成就，不会低了。”
　　拓跋烈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放心了。
　　“你可知道为师为何提前便让你以一块灵玉作为酬资？”
　　拓跋烈也很好奇，“难道师尊真的可以未卜先知？”
　　“占卜之道的确玄妙，但也不至于玄妙至此，何况这么点小事，哪用得着先卜一卦？其实是这样的，早先乌凡曾找过为师，想通过为师让你跟他学习炼器，被为师婉拒了。今日你去找他炼剑，想必他也跟你提过，既然你挨了他一锤，应该是也婉拒了。为师早就猜到你此行未必顺利，所以才给了你两块灵玉的。”
　　“咱们本宗弟子去炼器坊炼器，大多时候都是不收费的，只有炼制一些重宝的时候，才会象征性的收取一些酬资。只有一条规矩，炼制之后，是损是废，概不负责。”
　　拓跋烈这才明白，原来乌凡没法说动他，便让他大出血，好生肉疼一番。
　　玉玄真人说道：“如果按照外面的行价，想要把一件灵器炼制成法器，生生提升两个品阶，一块灵玉倒也不算多。何况一块灵玉而已，哪里比得上一件趁手的法宝重要？所以你也不用心疼。若是不能换来有用的修行资源，灵石灵玉再多，也都只是些身外物罢了。”
　　“弟子明白了。”
　　玉玄真人正色道：“烈儿，你能拒绝乌长老，说明你自己心里有数。为师只与你说一点，丹道符道炼器之道虽然也可得道，但那毕竟是旁门左道，不是你的道。你的道，要更大更高。如今你突破了瓶颈，只要用心修行，一日千里对你来说不是难事。你要分得清主次，晓得轻重缓急。”
　　一声许久不曾听到的“烈儿”，令拓跋烈心头微热，他恭恭敬敬道：“谨遵师尊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