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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他坐在床上呆呆地、直勾勾地盯着那一尘不染的天花板，脑海中刚刚略过的一个瞬间还没留下什么痕迹就消逝掉了。
“早上好，先生。”门被打开了，赫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泛着金属光芒的标致脸庞。
其实已经不早了。
“哦……你好，很抱歉，我又忘记了你的名字。”他回过神来，不自在地挠了挠头，抓下了几根银白色的发丝。
“没关系先生。我叫墨子。”门口的人微微欠身随后快步走到他身旁，“您要下床吗？”
“是……恐怕又得麻烦你了，呃……”他点点头，双手支在体侧把自己的双腿转移到床边。
“我叫墨子。”墨子的语气比方才稍微急促了些，似是有些不满。
待到墨子耐心地为他装好支架，他试探着站起来，那一副支架很有力地托住他的双腿，很自然地行动起来，甚至让他感觉这副看起来不堪一击的铁皮支架甚至比他自己年轻时候的双腿还要有力些。
“出去转转，先生？”墨子的脚步声是他永远也捕捉不到的。
“不了，我想自己待一会儿。”他摆摆手。
“那您可不要乱跑，您知道上次您擅自出门之后捅了多大的篓子。”墨子还是不放心地嘱咐了几句。
……
“人类心理研究学院0104号研究员向您报道！”面前的机器人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027受试体情况。”统帅点头。
“记忆缺失，下肢肌肉自主行为能力丧失，消化系统功能紊乱，目前正在用Ⅲ型强化剂治疗。”
“还有吗？”
“还有，他的情感越来越异常了，近几天已经明显表现出对机械生命的质疑。”
“好，我知道了。”统帅应答了声，转过去。
“长官，我们要不要考虑……？”机器人看着面前统帅的背影，凑过去。
“不了，现在的可用受试体已经很少了，思维方面还是少干预些好。”统帅摇摇头。
“知道了。”机器人点头表示赞同。
“还有，让他身边的伴生员多做心理诱导实验，毕竟在情感方面我们还需要人类的辅助，而人类的思维是我们尚且还不能完全掌控的。”
“已经照您说的做了。”
“行，如果他出现什么异常举动先跟你们那里的主任报告。”
……
回去的路上，下雨了。墨子费了不少周折才勉强寻到了一把破败的伞。伞柄上早已没有光滑得能反光的铁器才有的银色，取而代之的是赭红色的锈斑。
墨子撑着伞刚走到地方，伞柄就从锈得最厉害的地方断裂开来，着实令人后怕。
“墨……墨子……”听见开门声，他转过头来。
“有事？”墨子愣了愣。
“我……我想出门淋雨。”他转过头来，望着窗外细密的雨帘，喃喃道。
墨子彻底怔住了。作为机械生命，不论是他腿上的支架还是墨子自己，都是在绝对无水的环境下才得以生存，这要求在墨子听来就像是让墨子自尽。
“不行啊，你看外面的雨这么大，出去淋雨你会感冒的。”墨子俯下身，把手臂搭在他的肩上，“就坐在这儿，听雨。我陪你，好吗？”
“好……”他微微点头，浅浅地冲着墨子笑笑。
这是墨子参加了实验后第一次看到人类的笑容，思维粒子敏锐地判断出这是一个示好的标志。
墨子费尽全力想要向面前的人类表达出同样的情绪，可是调节器无论如何也没法让墨子的面庞显现出这一神奇的，被唤作“微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