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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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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朝地上一看,看到整个天台上面,已经满是刚刚李守玄在战斗当中留下的血迹,这些血迹在雨中已经变得有些模糊,却大体仍能看出一个圆形法阵的痕迹。
  猩红色的光芒,就是在那法阵之上升腾起来的。
  同时,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重,保持拉弦射箭的姿势也越来越困难,就好像是地球的引力在一瞬间加大了一倍一般,又好像是周围的空气变成了凝固的钢块,企图将他压垮。
  黑魔法,身经百战的持弓者在前世的记忆当中找到了对应的能力,也想到了对应的应对措施。
  难不成对面那个莽夫一样战斗的家伙,前世是个精通黑魔法的巫师?持弓者不可思议的那么想着,但很快就摒除杂念,继续思考着脱身之法。
  不管这家伙前生究竟是多么厉害的黑魔法大师,但现在只不过是个强行使用黑魔法的普通人罢了,只能借由法阵本身的稳定性才能维持这个法术的运转,也就是说,只要自己能用手抹掉哪怕一丁点的血印,这个法术就有可能自然崩溃。
  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控制住,不可能再动起来抹掉血痕,那么……
  “我是故意用出那种以伤换伤的打法的。”李守玄背着双手,看向持弓者,完全不在意对方电光石火之间闪现出的许多想法:“所谓的超速再生,其实也是在透支我的体力,不然的话,我其实能坚持更长的时间。”
  “如果一开始就全力以赴的话,说不定那样也能打败你,但是并不保险。”李守玄自嘲的笑了笑:“于是,我选择了更稳妥的办法。”
  “你知道我不会和你以伤换伤,只会步步退让,等待你体力枯竭的时机再伺机反击,所以你故意压着我在天台上绕圈,用血画出了这个古怪的法阵。”
  持弓者冷静了下来,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希望以此来让对手得意忘形,露出不该露的破绽。
  “你料到我会全神贯注的提防你的进攻,即便是意识到了你在推着我前进,也会认为是你的体力即将枯竭,所以才想尽快结束战斗。”
  李守玄点了点头,对持弓者能推测出来这些并不感到意外。
  “只是简单的重力法阵而已,只要是用施术者自己的鲜血作为媒介,即便是完全没有修行过法术的新人都可以轻易的使用——话是这么说,但没有再生的能力的普通人,恐怕在没画完一半的情况下,就血流干涸而死了吧。”
  李守玄越发的觉得神明给予自己的这个能力其实不错。
  持弓者咬紧了牙关,像是要做最后的拼死一搏般的松开了拧紧的弓弦。
  既然是重力法阵的话,那么箭在离弦的一瞬间应该就会自然下坠,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就会抹掉血痕的一部分,破坏掉整个法阵。
  但李守玄好似早有预料一般的向前一步,将还没来得及下落的箭矢握到了自己的手里。
  “你是想破坏掉这个法阵吧?光靠重力自然下坠可不行,鲜血只是祭品与媒介而已,真正的法阵实际上是我用脚在地上磨出来的痕迹,只是被鲜血盖住,你无法察觉而已。”
  持弓者死死的抓住了自己的弓,认命般的垂下了双手,等待着面前的这个不知道姓名的男人来取自己的性命。
  短暂的复生就要到此为止,持弓者既愤懑又满足的叹息,
  即便只是以这种姿态面对了一位出类拔萃的强者,但这本来就是平白得来的第二次性命,总算没有白费。
  “杀了我吧,但杀了我的你,一定要在这场游戏当中胜利下去。”持弓者在重力的作用下越发的挺直了身板:“要是很快在地狱当中再见到你的话,我可不会饶了你。”
  “只有生者才会说什么地狱之类的傻话,已经死过一次的你应该很明白吧。”李守玄走到了他的面前:“死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持弓者透过黑袍,望着李守玄举起了一只手。
  重力已经压得骨头都受不了了,要是眼前的这家伙出手的话,一定能在一瞬间杀掉自己的,也算是不用再继续遭罪了。
  但是,李守玄并未出手杀他,而是蹲在身子来,用力将血红色的血迹以及下面自己用脚掌划出来的法阵一同抹除了一块。
  顷刻之间,由精密的技巧连通神秘,以此来获得力量的法阵由于不再完整,立刻分崩离析,持弓者的身子一松,立刻翻身站了起来,再次张弓搭箭,瞄准了李守玄的头颅。
  “你不杀我?”
  持弓者迷惑不解的问着。
  “我不杀女人——当然,不是因为这么蠢的原因。”李守玄自顾自的被自己的话逗乐了:“虽然你现在用的是女人的身体,但说不定是个运气不好的倒霉蛋也不一定。”
  持弓者咬紧牙关,他——不,应该叫她——并不意外李守玄会发现自己的真实性别,在刚刚那种毫无顾忌的近战博弈当中,没人会讲究什么绅士风度,自然也会碰到一些对寻常女性而言会视为禁忌的地方。
  她也并没有想要刻意隐瞒,之所以做出这样的打扮和故意的伪装嗓音,只不过是前生保留下来的习惯而已。
  战士是没有性别的,从握住武器,踏上战场的那一刻起,战士的身份就不再是谁的父亲,谁的母亲,谁的儿子,谁的女儿,而仅仅是战士而已。
  若没有这样的觉悟,是不可能拥有像他们这样娴熟的战斗技巧的——持弓者和李守玄都很清楚这一点。
  “我不会遵从任何人的命令而杀人的。”李守玄站了起来,手掌紧紧的握住了自己的小臂。
  自从让对手失去了反抗能力的那时候开始,自己小臂上的的箭头标记就像是燃烧起来一般的疼痛着,那位期待着欣赏亡者们自相残杀剧目的神明,正催促着他立刻动手,结果这人的性命。
  “要是我杀想杀的人,谁都拦不住,要是我不想杀谁,谁都不能强迫我。”猩红的箭头标记仿佛已经烧开了皮肉,烫进了骨头里面,但李守玄依旧是一副镇定自若,甚至是略带嘲讽的表情:“就算是所谓的神明,也不能左右作为人类的我。”
  持弓者沉默了一会,叹了一口气:“你死之前,是个还没摆脱逆反心理的小孩子吗?”
  李守玄哈哈大笑起来。
  “我未曾有过身为孩子的人生啊,自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便被赋予了意义,那就是去完成‘道’。”
  持弓者能看得到李守玄眼睛里面闪着的光,那是背负着沉重而艰难的梦想,并在追逐梦想的道路上越是艰难跋涉,就越会感到喜悦兴奋的人,才会在眼睛当中闪烁着的光芒。
  她曾经,似乎也从某人的眼睛当中,见过这样的光。
  但她轻轻的摆了摆头,摆脱了那些无时无刻不想纠缠过来的旧日回忆。
  “我和你不一样,我活着的意义,就是去猎杀那些强者。”
  “所以即便你不杀我,我也不会感激你的。”
  持弓者站了起来,手里握着她的弓。
  “现在改变主意的话,还来得及。”
  李守玄半仰着脸,看着天空当中落下的点点细雨,以及这座贫民窟当中亮起的万盏霓虹。
  地上的积雨映着霓虹,展现出了如同梦幻一般艳丽的艳色。
  可唯独看不到星星。
  一颗都看不到。
  “你在一开始发动攻击的时候,其实有机会直接杀了我吧?”李守玄问道:“有着手臂上那个箭头的指示,以你的弓术,不可能会射错车的。”
  持弓者愣了一下,然后沉默的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弓,走到了天台的边缘。
  “下次再见到你,我就会毫不留情的杀掉你!”
  她言之凿凿的那么说着。
  “那么下次如果再见到你,我还会放过你。”李守玄无所谓的摊了摊手,手臂上的烙印似乎知道了烧灼和疼痛无法让李守玄屈服,因此也就渐渐放松了。
  只有幻觉般的残痛仍不时如电击一般的刺激一下李守玄的神经,让他的手指抽搐似的抽动。
  “但是,如果因为你太弱了,被我错手杀掉的话,可不能怪我不讲信用啊。”
  持弓者又一次的咬紧了牙关,从牙缝当中恶狠狠的挤出来了接下来的话:“先管好你自己吧。”
  她站到了天台的栏杆上,黑袍抖动,在雨中烈烈作响。
  “我改主意了,下次再见面的时候,若是你已经弱到不堪一击的话,那我就再放过你一次好了。”
  持弓者骄傲的说着,然后在天台上如同某种轻巧的鸟儿一样跃下。
  这可是三楼——即便是用什么样的技巧,以普通人的身体都不可能从三楼跃下毫发无伤的吧??
  李守玄走到栏杆旁边,看到贫民窟家家那伸出来晾衣服的蓬杆与那藏在小巷深处虽然破旧,但依旧五光十色的招牌,借助着这些东西,持弓者已经像是燕子一样的走到小巷门口了。
  她摘掉了黑袍的兜帽,灰色的长发在雨里闪着星星一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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