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曹大壮喝口水，忍几忍，暗暗让自己静下来，说道：“我们住的地方，不在城市，但是离城市不远，去市区很方便，部队有车，还有公交。安山你知道吗？”
　　曹铭花知道曹大壮已经不耐烦了，可无论如何不能去东北，宁可自己留下，也绝不去。万一曹大壮有什么变故，自己再想从东北回来，按后世户籍管理制度，是不可能的事。
　　“爸，我知道安钢，知道安山啥样子，张潮的同学毕业分配都是去那边的。”曹铭花也严肃的说，彻底表明自己的态度。
　　“矿是有限资源，会枯竭的，我想过有吃有喝的生活。爸你有本事不在乎去哪里，可是我不行，我是女孩子，很弱小，等我长大了，要在城市生活，而那个城市已经经济衰败了，我不能过那种吃不上喝不上，连个豆腐都吃不上的苦日子。”
　　“呵呵，你这是听张潮哪个同学说的，那里连豆腐都吃不上？那里的生活要比这边好很多。”曹大壮被曹铭花说笑了。
　　曹铭花明白自己说的是将来，而曹大壮说的是现在。唉。
　　曹老太太这时已经看明白了，这是曹铭花不愿意去，儿子在劝说她，自己可不能拖儿子的后退。张几次嘴，看看曹铭花，看看儿子已经沉下来的脸，忍住没说什么。
　　谈话僵持，谁也没再说什么。
　　“你现在正放假也没事，要不，先去看看，再决定去不去，可以吗？”曹大壮开始让步。
　　曹铭花想想，自己不让步也不行，反正去就当旅游，留下不可能的。便答应道：“可以去一趟看看。现在我哥还在西北，他说暑假不能回来，要不等我哥回来一起去，路上也有照应。他将来毕业说不定也要去那边工作，正好提前去适应下。”
　　曹铭花把张潮抬出来给曹大壮施压，在等几个月就到三年自然灾害，现在能拖着不立马去，到时候曹大壮自然改主意了。再说现在去是夏天，那边夏天凉快，当然体会不到寒冷，过几个月一到冬天，寒冷可是实实在在的。冬天寒冷，没蔬菜水果的缺点可展现出来了。
　　曹大壮仿佛看出曹铭花的意图，叹口气，说：“行，等你哥回来一起去。可到时候恐怕要开学了，请假会不会影响学习？”
　　“你看这样行不行，你现在暑假，你妈有一个月的探亲假，我们先去，我给你哥留话，让他回校后立马也赶过去，我们在那边汇合，不然，你上学总不能请一个月的假吧？”曹大壮又努力说服曹铭花。
　　曹铭花突然替曹大壮心酸，这后爹当的多窝心啊，实在也不忍心拒绝了。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把头低下来，让曹大壮感受她的不情愿又不得不接受。
　　曹大壮长出一口气，知道曹铭花让步，唉。
　　曹铭花在几度抗拒中，采用无声抵抗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家里的气氛低沉，连曹铎都感觉出来了，这几天很安静。
　　曹铭花去货场找刘振山，暑假张潮不在家，曹铭花也没报名看货。
　　“你怎么了？”刘振山问。
　　“我家恐怕要搬走了。”曹铭花说出这句话，突然感觉此次去，恐怕真的回不来了，去由不得自己，回来就能由得自己吗？
　　“呜呜……呜呜……”
　　“你别哭了，别哭了。那怎么办，那怎么办。”刘振山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劝慰曹铭花。
　　“我不想离开……呜呜……不想……呜呜……”
　　刘振山伸几次手，上前搂住曹铭花，“你别哭了，你不想去，跟我家过吧，我妈反正都没女儿。”
　　曹铭花泪涟涟推开刘振山，“没事，我哭哭就好了，我还有我哥呢，我哥快大学毕业，等他毕业就好了。”
　　刘振山也感觉出来尴尬，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曹铭花不知道自己的前路是通向何方，现在完全脱离了她的认知，此生是完全和上辈子不同，现在自己已经不能掌控自己的生活，多希望自己赶紧长大。
　　曹铭花把头埋在腿上，蜷缩起来，轻声呜咽。
　　。。。。。。
　　张姥爷住院半个月，出院回张小姨家。
　　曹家开始准备启程。曹大壮和他妈以及警卫员小金，提前几天先回他老家一趟，曹妈和曹铭花曹铎，随后从绿洲出发，不用下车，直接等他们在车上汇合。原本曹大壮想让曹铭花一起回老家，看着这些天曹铭花阴沉无语，没再提。
　　看着曹铭花整日闷闷不乐，曹妈也不知道怎么说，曹大壮分到东北，肯定要跟着去了，有可能一辈子在那边，她也不想去，可曹大壮是她丈夫，不跟着又能怎么样。
　　曹妈和曹铭花出行，没带多少东西，还是曹铭花想着那边怎么住，问曹大壮需要不需要带什么，曹家这边有春节张姥爷一行人带的好多棉被子。曹大壮怕再刺激曹铭花，说不用，那边什么都有。曹铭花和曹妈上车，曹铭花还是带三床被子和一些厚点的衣服。
　　曹妈实在忍不住，问：“桃妞，那边真的有那么冷吗？现在可是夏天啊。”
　　曹铭花点点头，说：“那边半年都是冬天，那边又不产棉花，带着被子总是好点，就算不搬家，过去住也有盖的。”
　　“唉，其实我也不想去，可你说不跟着去，他分到那边，怎么办啊。我也知道你不想去，看见你不高兴，我也难受。”曹妈说着说着忍不住哭起来。
　　“妈，别哭了，我就是怕，我也不是咒他，万一他有啥事，我们可再也回不来了。”曹铭花也跟着擦眼泪。
　　曹铎看妈妈和姐姐都在哭，也跟着撇嘴，曹铭花赶紧哄曹铎。
　　曹大壮一行是从邢台上车，之前曹妈和列车员打招呼，预留这间的其他床铺，他们上车，一家人正好。小金去硬卧。
　　曹大壮带好多行李，应该是曹大壮让老太太跟随去东北不再回老家，打包了所有行李。
　　在北京转车，曹铭花庆幸这么多行李还好是一个车站，像后世那么多车站，相距遥远，转车太折腾。
　　换车还好也是软铺，一家人在一间房间，曹铭花看到这边的列车硬铺和曹妈工作过列车的不一样，这边列车硬铺是大通铺。
　　火车速度比曹妈铁路局的快，车外的景色已经和关内不同，语言也明显换地方方言。曹大壮老家邢台的语言还有些接近豫省，而这边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曹铭花想起哈尔滨红肠，问曹大壮列车上能不能吃到？曹大壮带曹铭花去餐厅，走到餐车列车猛的一抖，曹铭花没注意被晃倒，碰到一位正在用餐的妇人。
　　“小丫头片子，没长眼睛啊。”妇人张嘴就骂。
　　曹铭花本就心里不痛快，又非常抗拒本地方言，立马火气就上来，“那你看见了也行啊，你怎么也没看到，敢情也没带啊，丢家了吧，要不要回去拿？”
　　“你这小丫头片子……”
　　“你也丫头片子，你全家都丫头片子，你爸丫头片子，你妈……”曹铭花长这么大，还真没人这样说过她。
　　“桃妞！”曹大壮出口呵斥曹铭花，曹铭花不再说话。
　　妇人看见曹大壮穿着军装，大概是认识军衔，不再对骂，对曹大壮说：“你是他家人？这孩子怎么教育的？”
　　曹大壮连忙点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孩子，别跟她一样。”
　　妇人张张嘴，忍住没再说什么。
　　曹大壮伸手拉住曹铭花，找个空位坐下，“你在这等下，我去买。”
　　曹铭花把头扭向窗户，泪忍不住流下来，摸了一把眼泪，低下头。
　　……
　　一行人坐了一天多火车，总算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