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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陈家沟。
网上一些传武的吹捧者,不约而同地将陈家沟视之为卧虎藏龙的地方。
关于那位在近期因为打假传武,从而一跃站在舆论风潮下的搏击大师,在他的微博下,传武的支持者们留言点赞最多的一条,内容就是:你怎么不去陈家沟走一遭?
但当江楚真正来到了这里,这个令爱好传统武术但人神往的小镇时,最直观但感觉却是祥和闲适。陈家沟在外纵然有诺大的声名,实际上却也还是坐落在清风岭中段的一座慢生活小镇。古朴的街道上,老房子与后修建的现代仿古建筑交相错落,显得极为融洽。广场上慢悠悠在清晨阳光下打着太极拳的老人们,一旁懵懂的孩子在戏耍玩闹,真的有一种古色古香的气质萦绕在这座小镇。
而到了夜晚,这里更是与别处不同,少有大妈大爷们霸占广场,也不会有大喇叭喧嚣着震耳欲聋的“悠悠天涯是我的爱...”,依旧多的是老人们穿着练功服慢慢地推着太极拳。老少互不打搅,少了大城市的浮躁,多的是那份安静恬然。
行走过大街小巷,江楚抬头望了望眼前这一家武馆,小小的牌匾挂在门楣上,内里只有三两个徒弟在专心致志地练着太极。陈家沟里的武馆事实上并不多,多的是这种家庭式的武馆,藏在村镇的各处角落中。
江楚最初的打算,是寻家武馆做临时工,纵然是打扫清洁也好,也方便他偷偷观摩。可却不曾想连连碰壁,家庭式的武馆并不需要过多的人手,而大武馆却更不会雇用他。几天的时间在这样的寻觅中悄悄度过,江楚兜里揣着的钱也不多了。
那个藏在心底的念头愈发地炙热起来,江楚一咬牙便下定了决心。
他不是一个拿不定主意的人。
准确来说,之前是,但在初始世界的经历,无疑让他的心智有了飞速的成长。通常这个年龄的少年还遵从着父母的吩咐,一一二二难有主见。甚至有些缺乏独立经历的,等到大学毕业后两三年内还没有自己的主见。
心态的最先转变,这或许是那场经历给江楚带来最直接的扭转。
抿了抿嘴,既然已经决定,那便没有必要再过多的犹豫。
江楚抬脚走去院子里,当先便见到三两个在角落里互相推演的人都齐刷刷望了过来。而在一旁的葡萄架子下,则是坐着一个有些干瘦的男人,旁边放着一壶茶水,一边指点着学拳的徒弟练习,一边却也在抿着茶水,好不悠闲的样子。
见有人走进来,他也不惊讶,抬眼一看,见是陌生人,却也是笑着起身迎了过来。
没人会跟钱过不去的,他虽然惊讶江楚的年轻,一旁却没有长辈跟着,但也懒得去多想,只是笑呵呵问道:“来学拳的?好说好说,我这里学拳在整个陈家沟都是...”
“不是...”江楚一边认真看着那几个徒弟互相推演,随口问道:“招不招暑期工?”
“不招。”那拳师晦气地甩了甩手,转过身又坐了下去,冲江楚叫道:“不学拳就别在这儿呆着...别偷师啊!”
“哦...”貌似颇为和善的笑了笑,江楚将随身推着的行李箱落在一旁,上前一步拱手道:“那我是来踩场子的!”
“什么?”拳师一脸‘你莫非在逗我’的表情。
“你不招我,那我就来踩场子。”江楚认真地点头,摆出了合一拳架势。
“请!”
那拳师顿了顿,仔细看了江楚一通,目光停留在他胳膊与腰,腿上,随意地笑了笑,指了一个学拳的弟子,“薛代你去,把这小子赶走。”
名叫薛代的青年,显然是几个徒弟里最年轻的,也不似另几人一身的腱子肉,身板只是正常人的标准。他似乎是个木讷性子,听了吩咐也不多说,便走到江楚面前,一抱拳行礼。
“请!”
话音一落,江楚却抢先一步动了,他气力不足,因此要先抢先机。
薛代尚未反应过来,他心中略有些轻视的年轻小子,却身体敏捷得像一头捕食的豹子般,猛然一个迈步便扑了上来,拳头也已是攥紧,冲着他的小腹便捣去。他反应虽然慢了一拍,但自身人高马大,先天优势自然占了几分,有些慌急地侧过身子,右手也同时猛然甩出,朝着江楚砸来。
虽说都是拳头,但人和人的拳头也还各有几分区别。
江楚心里清楚,若是自己跟这人硬碰硬,那是自找苦头吃。由是他虽然气力不足,但动作敏捷,拳头在最后赫然一转,变拳为爪。眼疾手快,更是当先落在薛代手腕上,一手搭上,另一只手也已然跟进。薛代虽然心底反应过来,急忙缩步后退,但江楚却紧咬着他的步伐,彼退己进,下一手已经搭在了他肘弯处,三指猛然往下一按,左脚同时滑步前冲,落定时右脚一错而定,初初的那只手掌更是搭在了他肩头。
手脚并用,同时往前发力,江楚直接便锁住了他整条手臂,右脚猛然往回一收。
嘭!
薛代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仰面被江楚按倒在地,他同时俯身,右手手肘卡在了脖子处。
那拳师已经坐直了身体,见江楚慢慢松开了手,薛代也一脸涨红地爬起身来,他表情有些不悦,直接问道:“听你的口音,是南方来的吧。”
“你是佛山哪个门的?冒然来我们陈家沟踢馆子?”
江楚笑了笑,这其实是合一门的功夫,事实上在这个世界中从未出现过。至于他的口音,不过是因为在南方定居许久,甚至不刻意时,连家乡的口音都说不出来。不过眼下对方误会也就误会了,索性江楚一言不发,默默承受了拳师有一会儿的目光后,对方突然咧嘴一笑:“既然是南方的朋友来了,那我怎么好不仔细招待呢。”
拳师起身,含胸塌腰,目视着前方,慢慢移开了左脚,屈膝松胯,摆出了起手势。
“太极,陈小光。”
江楚早就凝神注意,见这人似乎也并不是花架子,倒也不敢冒然上前了,反倒是愿意后手再起。不比与薛代的比斗,江楚想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眼前这位师父显然是个老手,自己不知轻重,还是谨慎当先。
陈小光嘴角露出一抹笑,也不多言语,右腿一摆先出,脚踏太极,身形轻飘,率先攻了上来。
江楚见这情况,一个错步滑了出去,顺势就是一掌搭在他手腕处,刚一发力,却觉得对方手臂如同闪电般朝内一收,掌如游鱼般又甩了出去。一收一带之间,江楚本来已经拿住的手掌竟是脱了去。
他反应也是极快,余光瞥见陈小光推掌时肘部捣来,立时手掌挡住胸前空档,另一只手竖而成刀,已经往他腰间探。
这是惯用的合一门‘藏刀’,屡试不爽!
可哪里知道,这个拳师竟是未卜先知一般,虽然目光不曾往下,手掌却恰到好处地从臂下穿过。
同时他步子悄无声息往前移了半寸,半个身子一转,把腰同时一弯,身体便直挺挺地了上来,江楚顿时感觉如同被野猪撞到了一般,整个人不由得踉跄退了两步,被撞到的地方有些生疼。
“肋靠...小子没见识过吧!”
陈小光笑了笑,自夸道:“整个陈家沟武馆不知道多少,可大都是些花把式,我的太极才算得上功夫!”
“凭你这几个徒弟?”江楚一笑。
陈小光皱了皱眉,他步伐一挪,一拳带住风声,准确地轰向了江楚的面堂。
他动手凌厉,速度极快,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手下也不留情,显然是不想让“南方的朋友”小瞧了。
江楚立刻就知道,自己气运不济,看来初次登门就碰见了狠茬子了。他的体格就注定了不能和这人正对正的硬打,如果自己真有那翁海生每天经粗盐打磨过的强壮身体,自然是毫不畏惧。可眼下这身子骨,纵然再不愿,也只能换个打法。
他心里一凛,眼见得对方拳头已到近前,直拔步后退,把手一收,反拳成爪,迎住了陈小光的拳头,猛地一抓一抠。
这一式“扑鹰捉拳”,乃是合一门擒拿中的变化,以卸力为先,一下就抓住了陈小光轰击过来的拳头,五指顺势抓出,指甲在对方的拳面上带起了三两道发白的抓痕。这只是抓破了表皮组织,甚至没有带出血来,江楚以翁海生的身体和夏侯武对决,以拿手的擒拿当先,生生能抠出五道斑斑血痕!
陈小光飞快地将手收回,眉头微微蹙着,但很快便调整了心态,猛地向前一步,可江楚却不能再被动应对了,打定主意要抢先动手,转守为攻,径直一记横拳当先挥出,砸向对方右半边脸。后者却蓦然一转头,拳头直擦着面皮掠过,等到江楚想要抽回时,陈小光忽地左掌一抬,猛地拍在江楚手肘处,拳势一时难收,他左脚也已经卡在江楚双脚之间,右手更是按在了江楚右肩。
左手骤然收力,右手猛然发力,江楚身子便止不住地往一边倾倒。
这一招“小鬼推磨”恰到好处,江楚暗暗一咬牙,左脚一勾,挂在陈小光脚腕上,翻倒之际赫然把双腿一甩,两个人同时摔倒在地,不约而同地往外侧滚去,彼此警惕地望着对方。
江楚咬了咬牙,当即便再想扑上去,可陈小光却有些晦气似的摆了摆手,拍了拍身上宽松的太极服,沉着脸一屁股坐在了摇椅上。
“不打了不打了,跟你一个半大小子打,打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说话间,他瞪了一眼偷偷撇过来视线的几个徒弟,破口骂道:“看什么看?看一个毛头小子拳打得都比你们好?还有脸看?!”
江楚禁不住笑了笑,他算是看清了这个人,性子倒是有些直率可敬。
“你对功夫招式套路都已经纯熟于心,只是单单气力不足,空有真功夫,却难以发挥出十成十,有些遗憾。”点评了一句,他忽然像是想起了方才江楚说的话,又解释道:“我跟你说整个陈家沟太极我的才算是真功夫,也没骗你。”
“五年前沟里还没有这么热闹的时候,经常彼此比武,次次我都是第一!”陈小光表情好像是有些回味,忽然又摇头道:“不过随着太极功夫火热,越来越多的武馆开起来,真的潜下心来研究这门拳法的就真没了几个。”
“这是为什么?”江楚有些不解。
“因为钱啊,有了钱心就飘了;没有钱,也整日想着开武馆赚外地人的钱。”陈小光苦笑道:“可钱又哪里这么好赚?这不比当年,虽然遍地都是来学太极的,可多是跟风过来的,几个是真想学?天不亮起身打熬筋骨,抽拉筋,这个苦一般人受得了?”
“收了人家,你也不能真把自己当个师傅了。学会了太极出去一个人打十个有什么用?这是法治社会!所以谁看重成果?都是交了钱的,你想好好教他,他觉得你在刁难他,有的是法子闹着让你退钱,还在外面坏你名声。为了钱,也都是随便教一点儿,有个像模像样的花架子就够了,过来学的人大多也不追求一个打十个。久而久之,当师傅的就被一群徒弟给带坏了,慢慢地镇子上整个风气也变了。”
“除了像我这样的少数几个,还有谁仔细练这拳啊。可那几个人也早都走出陈家沟了,所以我说现在镇子上我的太极才算是真功夫,这话错不了!”
“这样吧!”他话音一转,突然一拍手,“你不是要踢馆吗?我支持你!”
“踢了一个馆,我让你住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