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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或许是言语太过激动，牵动了心中情绪，胸口一闷，喉咙添堵，下一刻，一口鲜血却从李怡的口中喷出。
血液喷吐在红色的丝绸垫毯之上，发出淡淡的清光，见风便消散而去。
那是他体内为数不多的生机了，如果没有逆天之术，或许他的生命就在旦夕之间。
他不在乎！
眼中冒着凶光，李怡仿佛要将自己心中埋藏了十七年的辛酸全都发泄出来一般。
下一刻，他一只手捂着胸膛，另一只手指着帝位上的李麟怒吼道：“这就够了？当初你逼死大嫂的时候怎么不问问自己够了不？当初你兵临长安城下，屠杀大哥旧臣家人之时可曾够了？十七年前派出三万追兵，五百刺客追杀还在襁褓中的凌儿时可曾够了？”
“虚伪了一辈子，还要为自己搏一个脸皮？好名声？”
“我李怡不在乎！”
“看看这朝堂之上，我李家的热血男儿被你杀了还剩几人？二哥、三哥、五哥、六哥、八弟、九妹他们的英灵何在？……甚至当年你最讨厌的十妹，你居然将她送往异族藩国和亲？”
“李怡，你够了！”
从李怡口中说出的一句句话语，仿佛化作一把利刃，又将这位唯我独尊的皇帝身上的伤疤一点点揭开。
堂下跪倒的大臣们不敢出声，甚至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更别提退出朝堂了。
他们只能忍着，跪倒在地看着这两位曾经的兄弟对峙着。
李麟私底下手掌上的青筋都气的鼓了起来，他的眼中透露着危险的光芒。
从他当上皇帝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这些话，而说过这些话的人，如今不是已经成了一捧黄土，就是流放到边远之地去了。
而李怡似乎也骂累了，又重新向后倒在靠椅上，口鼻间喘着粗气，然后眼神扫视着朝堂上跪伏一片的大臣们。
“看看你的这些臣子，十七年了，如今的大唐，就是比起之十七年前都还有些不如，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隐居的这几年，耳中常听到，‘三年县令尹，百万富家翁’的嘲笑之语。可怜你坐在这帝位上还沾沾自喜？自诩为功盖三皇，德比五帝？”
“可笑啊！可笑啊！哈哈！”
李怡肆无忌惮的笑着，他等这一天已经很多年了，从十二年下了蜀山，他联络旧部，企图为承凌再夺回帝位。
可是在世间颠沛流离十二年，再加上承凌此刻的身份，或许皇位已经不是最适合他的了，如此一来，他的心中也就更无牵挂了。
李怡眼眶中有热泪流出，他的脸上带着哀悼之意，他在怜悯祖宗花了百余年打下的基业，在可惜祖先几百年的守成。
“如果大哥能再多活几年，或许大唐还能翻身，可是如今大唐还能有中兴之主吗？凭你这半百之龄，真整日享乐之余，还有多少时间花在家国大事之上？”
“砰！”
李麟身旁的龙椅扶案彻底化成了飞灰，他从帝位上站起身来，手指着李怡，想要说什么，但是片刻后又没说出来。
反而散去了脸上的怒气，平静的坐在帝位上。
“既然你不想要这样的生活，那就成全你。”
“承乾！”
“陛下！”
“赵王李怡，以下犯上，辱骂君父，目无尊卑，更是恶意诋毁先祖功业，避世十七载，弃祖宗基业不顾，罪恶滔天，就有你处置吧。”
李麟说着，脸上平静的看着堂下的李怡。
子杀父，他可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一幕。
李承乾闻言，持枪的手颤抖着，目光看向李怡方向，眼神依旧平静着，但是他的呼吸比起前刻重了几分不止。
“薄情寡恩，还真是没变！”
李怡笑着，李承乾手持长枪站在中间，目光在李怡和李麟之间转换。
“众卿跪安吧。”
“臣等告退！”
“…………”
李麟突然说了一句，朝堂之上浑身大汗淋漓的众臣们，如获大释，纷纷起身往文德殿外退去。
他们今天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一分钟时间里，除了太子李承铭外，朝堂上近百名朝臣全都消失不见，李麟也不在端着架子，而是从帝位之上走了下来，到了李怡近前。
“七弟，何必呢，原本你可以子孙绕膝，渡过安乐的后半身的，大哥已经死了十七年了，至于我们的侄儿？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就算我将这偌大的帝国交给他，他又如何保证不被其余几个帝国给瓜分了呢。”
“这做皇帝啊，靠感情不行，靠人心不信，还是得靠手中的刀，想当初太祖立国之时，不就是狠下心，清理了二十四功臣，才有了如今的大唐吗？”
“我的好弟弟哟，你看看承乾，多像你，特别是一手枪法，比起同龄的你还要强上几分。”
“而且，我记得你十七岁参军，二十岁才领兵出征，可是承乾七岁就开始杀人了，以后为大唐征战四方之时，定要比你强上一些。”
“够了！”
“哦？这就够了？很多事情我还没告诉你呢？这怎么就够了呢。”
“对了，承铭，你身为太子，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就先下去吧。”
“是，父皇。”
李承铭说着，躬身退出了大殿，身上如释重负。
此刻，偌大的朝堂上，只剩下了他们三人，其余的宫女太监们也被李麟挥退而去。
李怡单手扶着靠椅，嘴角一丝鲜血流出，染在蟒袍之上。
李承乾也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让手抖气乱。
李麟却一把拉过李承乾，将他的面孔按到李怡面前，说道：“七弟，好好看看你的亲儿子吧，或许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李麟说着，走了开来，慢慢坐回了帝位之上。
李怡看着李承乾，染血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十七年了，他终于可以享受一次做父亲的权利了。
“乾儿，答应我，不要再杀戮了，做回你自己，以后做个平凡的人，过平淡的气日子，不要被世俗过羁绊……”
“噗……呲……”
“滴答滴答！”
“七哥！”
一声清脆而悲凄的声音响从文德殿外响起，李心跌跌撞撞的朝着堂中跑来。
一把拉开李承乾，又将李怡紧握长枪的手扳开，用手掌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
“七哥，你怎么能这样呢，心儿还等着你回去呢。你看，我今天特意穿了一套漂亮的衣服，是不是跟当年一模一样……”
李心笑着，脸上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体内混厚的真气拼命的往他身体里灌，却无济于事。
“心儿，好好做人，不要学你四哥，太虚伪。”
李怡说完，脸上露出笑容，用手轻轻摸着这个当年他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小女孩。
“七哥!”
李承乾怔怔的看着前方躺在李心怀里的李怡，身躯轻微颤抖，眼神盯着染满了鲜血的枪头，他忽然一把将这杆枪丢开，口中嘶声呼喊着，跪倒在地。
李心轻抚着李怡的脸庞，他的气息越来越弱。
“七哥，其实承乾不是英妃姐姐生的，但是他的确是你的亲生骨肉，承乾今年已经快十九岁了。”
“心……”
李怡忽然笑了，口中鲜血抑制不住的呛了出来，溅到李心的红色新装上。
“告……诉凌儿……不要……不报仇。”
李怡艰难的说完最后一句话，口鼻中最后一丝呼吸也断了，轻抚在李心脸庞上的手掌也缓缓落了下来。
“啊！”
李心就这样托着李怡的身体痛苦嘶嚎着，充满仇恨的目光投向帝位上端坐的李麟。
“我杀了你！”
李心大喊着，腰间抽出一把利刃，以闪电般的速度朝着李李麟刺去。
“砰！”
一声重物撞击的声音响起，李麟依旧端坐在帝位上，他的身旁多了两个蒙着面，身穿黑甲的军士，身上强横的气息溢出，压得人无法呼吸。
“自作自受而已。”
李麟说着，在两个蒙面黑甲军士的护卫上，从文德殿中走了出去。
除了他自己，他不在乎任何人，为了大业，什么都可以牺牲，更何况是一年迈老人。
李麟走了，李心抱着李怡的身体，看着染尽双手的鲜血，她忽然笑了，染血的玉指轻轻点在眉心，不一会儿一个鲜红的火焰纹便出现了。
她抱着李怡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一步步朝着文德殿而去。
她已经在长安城在买好了地，筑好了院子，就等他回来了。
如今，她终于可以带着七哥回家了。
李承乾的心奔溃了。
从七岁开始他杀了第一个人，那时候起他便认为自己的心已经够狠，够冰冷了。
可是当李怡抢过他手中的长枪，枪头轻轻刺穿他的身体时，看着鲜血流出，这个他已经有些厌倦的场景时，他的心狠狠的刺痛起来。
他想喊，但是嘴里却发不出声音。
那是他的父亲啊！
更让他奔溃的是，一直以来都狠心对他的姑姑，此刻竟然成了他朝思暮想的人。
他有些接受不了这一切，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做一个无比真实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