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知道了

　　在碾死蚂蚁的时候，人类从不会参考蚂蚁的意见。
　　----题记
　　李家大宅，暴雨倾盆，仿佛整片大地都在震荡，浩浩荡荡。
　　议事厅里，李伯年坐一张黄梨太师椅，但他并没坐在首位。
　　因为正对门的那张椅子上，罗雁靠坐在那里，脸色阴翳。
　　铁安阑站在罗雁身侧，他内穿金丝软甲，外衬一套北元风格浓烈的兽皮混合金属铠，腰佩弯刀，挂箭囊，背长弓，双眼之中的寒意如钢针刺出，从在座众人的身上缓缓扫过，满脸戒备。
　　罗雁看李伯年，顺便看了一眼李伯年身边的人，此时此刻，整个议事厅里只有四个人，倒显得十分空荡。
　　在李伯年的身旁，坐着罗雁见过的李仲全和李雄信，还有一个约有二十多岁的陌生男人，罗雁没见过。
　　这个陌生的青年男人长的很奇怪，下巴被一道刀疤贯穿，深可见骨，狰狞如蚰蜒，这让罗雁多看了两眼，但很快就不再在意。
　　“李伯年。”罗雁语气冰冷到了极点，“我在你们李家遇到了西楚余孽的袭击，这件事，你怎么说？”
　　这边话音刚落，铁安阑那边就冷哼一声，他十分蛮横的踏前半步，双眼之中的杀意更甚，逼视着李伯年四人，大有一言不合就砍杀一番的态势。
　　“呵呵。”
　　就在这时，那个刀疤脸青年突然轻笑着摇头起来，他手扶胸口，恭敬行了个北元礼，“罗雁大人，按照惯例，为了避免贵宾上使受到不必要的打扰，别院的护卫一般不会太多，这规矩是朝廷定的，不要说我们一个小小的玄庙镇，即便是江州城，甚至是整个东部六州，也全部如此。”
　　顿了顿，刀疤脸继续道，“再者，罗雁大人又如何确定今日之刺客，就是西楚的余孽，而非其他一些别有用心之辈呢？”
　　北元人征服了整个东方的土地，但他们却没有太多的人力去管辖这里，如果把来自草原的正统北元人平均洒在这片土地上，一个北元人和另外一个北元人甚至会隔开一千多里。
　　除了一些比较重要的城市之外，大多数的地方，都必须依赖当地豪强去代为管理。
　　这样有好处，不用费人力，每年定期去收税，轻轻松松就能获得大把的财富。
　　但缺点也显而易见，身为中央政权的北元朝廷会失去对于地方政权的影响力和控制力，在关键时刻，这是很致命的。
　　但北元人有着对于战争和征服的自信，他们瞧不起这些被按在泥里的亡国奴，所以并不十分担心他们的想法。
　　以地方治地方，以本族治本族，是北元的基本国策，但为了避免地方豪强做大，北元同样进行了大量的压制和平衡。
　　比如玄庙镇，虽然有像李家、柳家这样的地方强族，但同样也有镇主、领司这样的朝廷命官，虽然品级不高，但仍具备一定的权力。
　　地方强族不是草原人，镇主和领司也不是草原人，他们互相牵制，不容许一家独大的情况发生。
　　在镇级单位以上，是县级、府级、州级等更大的行政编制，这里面就会有大量的草原系北元官员，看起来这很了不起，但一个县多少乡镇，每个乡镇又有多少村庄，这里面需要多少地方官员，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草原人不够用，本地人信不过，所以，这种官民制衡的国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方法。
　　而对于本地人，奥术学院可能有不同的看法，他们有很多的传教士，利用宗教信仰去驯服和同化这些不同民族的人，而本地豪强在当地出色的影响力，是奥术学院极为需要的传教条件。
　　所以，官方和民间进一步产生管控割裂，简单来说，政治上，归北元人管，生活上，归奥术学院管。
　　每隔一段时间，上级单位就会派人下来巡查，一般来说，双方各管各的，县里的巡查使会去找镇主和领司了解情况，奥术学院的魔法师则会找上当地扶持的豪强落实工作内容。
　　这种模式的社会形态已经持续了五十年，从北元开始踏上征服之路的第一天开始就开始了，时至今日，依旧起到了重要的稳定作用。
　　但，无论是官方巡查使，还是学院的魔法师，抵达地方上之后，地方豪强都不能擅动兵戈，以免引起摩擦，产生官民矛盾。
　　“你什么意思？”
　　罗雁眯起眼睛，“你在教我做事？”
　　此言一出，整个议事厅里的气氛顿时紧迫了一倍，铁安阑大马金刀的站在那里，双眼怒视疤脸青年，杀气如潮。
　　“咳咳。”
　　就在这时，李伯年忽的轻咳一声，他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谦卑，“罗雁大人，刺客的事情，是我李家不对，但此刻的身份，依旧存在不少疑点。”
　　“没错，罗雁大人。”
　　李仲全恭谨下拜，“小人在刺客身上找到了西楚护国军的刺身，还有一把楚铜匕首，该匕首采用的楚铜，是只有西楚名匠才掌握的合金工艺，确实是西楚之物没错，但是……罗雁大人不觉得此事蹊跷么？”
　　“既已证据确凿，又有什么蹊跷？”
　　“就因证据确凿，才百般蹊跷！”
　　“哦？”罗雁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冷漠，“你说。”
　　李仲全深吸一口气，他缓缓道，“既是刺客，那就该尽力隐藏自己的身份，以防刺杀失败，连累同伙，但这名刺客不但口口声声称自己是西楚人，还专门刺着纹身，拿着西楚武器，就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一样，试问，这是常人所为么？”
　　“再者。”李仲全口若悬河，“西楚亡国十余载，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不说这个刺客是怎么到处流亡逃窜的，就说他能够找到罗雁大人，并且又十分精准的掐住了铁安阑大人不在的这个空档，那就很显然他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刺杀，绝非无脑之辈，也绝非一介匹夫，无牵无挂。”
　　“又有。”李仲全越说越有力，“如果他真是西楚人，那他就更不会如此高调行事，不谈其他，就算是我李家的雪纹矿场里，光是西楚奴工，就有近百名，更不要说其他地方了，但凡他有一点脑子，也不会干这种连累同胞的事情吧？”
　　缓了缓，李仲全咬牙道，“罗雁大人贵为魔法师，若真死于楚人之手，那么……奥术学院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首先遭到报复的，就是所有的西楚人，这其中关节，谁又不会想到呢？”
　　“所以，罗雁大人，这其中，肯定有猫腻，我李家……”。
　　举手，罗雁打断了李仲全，他漠然道，“哦，知道了，谢谢，现在我宣布……”
　　“李家伙同叛党，妄图谋逆，依《大元律》，男子高于车轮者死，其余充作奴籍，好了，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