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柳嫣然

　　“姐儿，这是江家大少爷托婢子带给您的。”贴身婢女如翠把一块方帕包裹的扁圆物体交给柳嫣然，狡黠地笑着。
　　柳嫣然小脸红扑扑，像个苹果，扎着简单的发髻，簪了两朵珠花，粉绸小袄上绣着不知名的花儿，是柳嫣然自己绣的。
　　脖子上戴了金项圈，耳间明月珰仿佛会发光，身上的跳脱禁步压裙都是好货色。
　　小姑娘羞答答的把丫头赶出去，满心欢喜地解开方帕，里面是盒胭脂，胭脂盒上刻着图案。
　　打开来，粉末红艳艳、香喷喷的。
　　让柳嫣然杏眼发亮的，其实是胭脂盒周围的那几朵桃花花瓣。
　　高兴着高兴着，又犯了愁。
　　此地男女互送桃花即为心悦，但她和立秋哥哥都还小呢。
　　立秋哥哥知道送桃花是什么意思吗？
　　连她也是偷听到一丫头和一小厮的对话后，才知道了男女间，送采下枝头的桃花是什么意思。
　　柳嫣然心悦自家立秋哥哥，是的，小姑娘知道心悦是怎么回事。
　　爹爹家财万贯，多年来只有娘亲一人，你侬我侬，这叫心悦。
　　张护院人高马大，但却对他家小媳妇低眉顺眼，动辄羞红了脸，这叫心悦。
　　金光寺前卖糖人的小贩，每天都会给对门的姑娘买一朵绢花，或者是珠花，风雨无阻，这叫心悦。
　　柳嫣然也心悦江立秋，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不仅仅是因为立秋哥哥丰神俊朗，才华横溢。
　　更因为他们一起长大。
　　立秋哥哥是江家长子，江家伯父与父亲私交甚笃，江家伯母和娘亲乃为闺中密友。
　　两家还就住在对门。
　　综上原因，她和立秋哥哥得以相伴长大。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江立秋送了柳嫣然第一朵桃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柳嫣然送了江立秋第一个荷包。
　　她闷闷不乐了两日，然后毫不意外地被来做客的立秋哥哥看出来了。
　　江立秋没问为什么，他觉得小姑娘家不一定会说，于是绞尽脑汁讨起了嫣然妹妹的欢心。
　　“嫣然妹妹，我给你带李白的诗集好不好？”
　　“嫣然妹妹，我从见秋手上抢来的玉石九连环，给你玩儿。”
　　“嫣然妹妹，我……”
　　小姑娘很快把烦恼抛到了脑后，却没从心底忘记。
　　到了说亲的年纪，娘亲问她喜欢什么样的，柳嫣然羞羞答答：“立，立……”
　　愣是不敢说全了。
　　娘亲却眼睛一亮：“立？不会是立秋那小子吧。”
　　好半晌才见她点头，娘亲喜上眉梢：“立秋母亲刚给我递了口风，我想着先问问丫头你呢，没想到啊没想到……”
　　柳嫣然觉得，自己被幸福砸中了。
　　两家换了庚帖，过了小定，立秋哥哥也在这时高中探花，做了最小的皇子的先生。
　　立秋哥哥赴往京城，她无怨无悔地等着。
　　没几天，陛下驾崩，小皇子成了小皇帝，她的立秋哥哥，则成了太傅。
　　但立秋哥哥没能回来，她理解，她体谅，似锦前程同样重要。
　　等啊等，一年又一年，柳嫣然耐不住了，她想去京城，找立秋哥哥。
　　京城，江府，她却被拒之门外。
　　但没多久，柳嫣然就等到了立秋哥哥的轿子，被家丁簇拥着。
　　轿子在轻微地晃动，还有细碎的嗯啊声传出。
　　如果柳嫣然知道“车震”这个词，那么她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联想到——
　　轿震。
　　家丁们面无表情，习以为常。
　　柳嫣然不知道那嗯啊声是什么，戴着帷帽迈着碎步走过去，轻轻喊了一声“立秋哥哥。”
　　难掩喜悦。
　　“谁？”
　　沙哑而娇弱的声音自里面传出，柳嫣然怔住了，如翠更气，肯定是哪个窑-子里的妖精，听声音就不正经，勾引到家来了。
　　还有姓江的，跟她们姐儿订了婚，居然还被逮到与妓子共处一轿。
　　如翠替姐儿委屈。
　　江立秋掀开轿帘，看见柳嫣然时，有些愕然，有些恍惚。
　　轿中还有一个人，不是什么妓子，甚至不是女子，而是一个少年，唇红齿白，头上一根黄玉龙纹簪。
　　柳嫣然瞪大了杏眼，她注意到，立秋哥哥胯下微湿，少年一张嘴肿亮。
　　立秋哥哥，和这个少年……
　　不，这不会是个普通少年，柳嫣然看着那根黄玉龙纹簪，娇躯开始不停战栗，脱口而出：“你是皇帝。”
　　说完，她捂住了嘴，龙纹，龙纹只有帝王才能用，少年绝对是九五至尊。
　　江立秋已经没有恍惚神色，眼底满是杀意：“知道太多，会死人的。”
　　柳嫣然被惊到了，“扑通”跪下，不停磕头：“求您，放、放我一马，我不会说的，求您，求您！”
　　求的是江立秋还是小皇帝，轿中两人不关心，小皇帝撅着嘴，脸上情潮未褪，听语气相当不高兴：“她叫你立秋哥哥。”
　　江立秋柔声道：“陛下，她是微臣未婚妻，回头会退了。”
　　“哼，这还差不多。”
　　小皇帝满意了，摆摆手：“看在立秋不喜欢你的份上，你滚吧。”
　　柳嫣然拉着如翠，磕了头，谢了恩，一边掉泪一边跑。
　　劫后余生足以形容她的心情。
　　当晚，柳嫣然住在京城一家客栈里，抱着如翠哭，退婚就退婚，好歹命在，好歹没累及家人。
　　门被推开。
　　柳嫣然看过去，长身玉立恍若谪仙的男子映入眼帘，瞳孔忍不住一缩。
　　“江、江大人。”柳嫣然跪在了地上。
　　江立秋说：“你不能活，你活了，我不安，陛下龙威随时可能受影响，嫣然妹妹，对不起了。”
　　一小厮端了毒酒过来，强行灌下去，柳嫣然涕泗横流，既悔且恨。
　　她悔，她恨，悔自己，恨自己，不该脱口而出那四个字，不该任性来京城找江立秋的。
　　同时还有点不敢相信，这是她的立秋哥哥。
　　后又觉得，没什么好不敢相信的。
　　濒死前，柳嫣然只求江立秋，放过她的爹娘。
　　苍天在上，如若爹娘平安，没有被她这个不孝女牵连，柳嫣然愿滞留地狱受尽苦难！
　　再睁眼，却回到了十五岁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