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工作室的日常

　　将一路沉默的林若兮平安的送到住处后，李九思简单的道了别，便转身离去了。
　　不过他也并没有走远，而只是拐了个弯，在临近的街边角落，走进了一栋只有门牌号的灰色建筑物。布满铜锈的门牌上，刻着不凑近仔细观察便看不清的字迹。
　　这里是无名大街13号，诺德工作室。
　　这条无名大街，大概是属于那种被人遗忘的角落，整条大街比林若兮回来的路上更为萧索，几乎没有什么住户。
　　“真为工作室的前途发愁啊。”李九思暗自腹诽。
　　打开大门，李九思走了进去。工作室的一层大概是招待客人的地方，中间的位置摆放着落了轻薄灰尘的沙发，靠墙立着一个冰箱，墙上挂着一些工作室的照片和曾经完成任务时与委托人的合影。
　　李九思打开冰箱，取了一瓶青叶果汁，一边拧开瓶盖一边踏着楼梯上了楼。
　　工作室二楼，不大的空间中摆放着一张操作台，台边立着一个塞满了各式工具的工具架，其它地方则堆放着堆积如山的杂物，这些杂物五花八门，大多是李九思在任务中或闲暇时间顺便淘来的。
　　李九思将喝了一口的果汁随手摆在一旁，从杂物一角拿起一个约人脑大小的机械物体，摆放在操作台上，顺手从工具架抽出一把多功能拆解器，开始分解零件。
　　他双手上下翻飞，使用工具的动作十分娴熟。很快，纷繁复杂、紧密结合在一起的机械物体，开始肉眼可见的变小，桌上却慢慢多了些各式各样的零件轴承与元器件。
　　“嗯，这只关节还可以嘛。”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物体已经彻底变成了一桌的细碎零件，李九思满意的说道：“让我看看......四个通用二号行星齿轮组，1.7寸液压单向球阀，电脉冲同步器，一段烁金传动杆！哈，今晚可以加餐了。”
　　李九思正在做的，是一项工作室的日常工作，也是在没有任务的时候，工作室的主要经费来源：废弃资源再利用，俗称“淘垃圾”。
　　当年，三大星域在战后撤走时，为了节约已经严重赤字的核素配额，留下了数不胜数的各式物资，甚至曾有人捡到虽经重度使用但功能依然完好无损的后勤机甲——毕竟，将这台机甲运送回去所花费的成本，可能都抵不上它本身的剩余价值了。
　　在役的无损装备尚且如此被弃之如敝履，就更不用说那些在战场上被损坏或摧毁的其它装备了。因此，在三大星域身后，留下了遍布整个混乱星域的战争垃圾。
　　有垃圾的地方当然就有拾荒者，更何况这里的垃圾就那样的躺在战场上，留在废弃的营地中，对于战后混乱而缺乏工业生产能力的本地势力来说，可谓是暴殄天物。一时间，无数势力与工作室开始了一场规模宏大的垃圾争夺战——若是有幸运儿还能找到类似完整机甲这样的好东西，那他所能换取到的金钱，可以保证他过上十数年衣食无忧的生活！
　　前提是他能活那么久：匹夫无责，怀璧其罪的道理，在混乱星域格外正确。
　　不过现在的李九思并没有这样的奢望。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价值的、能让发现者欣喜若狂的垃圾已经少之又少了，当年的主战场几乎都已经被“拾荒团”犁地三尺，搜刮了数十遍，除了一些极险境之外，任何“高价值”的东西，都早已被人收入囊中了。
　　现在，依然会有专门的拾荒团去在那些地方捡拾，他们会收集一些虽不那么贵重、但看上去还有一点再利用价值的东西回来，好解决自己每天的温饱。
　　李九思做的，正是对从拾荒团手里淘来的这些垃圾，进行“回收再利用”：拆掉那些无用的、破损的部分，筛选出那些还完好的零件，分门别类的再转手卖出去。
　　他的这项技能，是从大叔诺德那里学到的，当然，这只是他从对方手里学到的许多项技能中的一项。毕竟，大叔作为一个能在混乱星域创立工作室并正常存活数十年的人来说，手上没几把刷子是不可能的。
　　诺德，一位四十多岁的普通中年男子，属于混入人群中相当不起眼的类型，作为诺德工作室的创始人兼老板，同时也是将李九思抚养长大的那个人。顺带一提，诺德工作室的常驻人口只有两个：诺德与李九思。
　　据诺德所说，当年战争快要结束时，有天他在搜集生活物资的途中，意外捡到了一个脖子上挂着铭牌、被包裹在军用防火毯中的婴儿，那就是李九思。诺德不忍将其抛弃，便留在身边，一手带大。
　　李九思还记得当年诺德在对他说这段历史的时候喷吐在自己脸上的二手烟。
　　摇了摇头，将不相关的想法甩出脑袋。李九思仔细的将刚刚“回收”到的有用零件收好，把无用的垃圾清理掉后，看着天色还早，他便准备去一趟菜场，买点晚饭所需食材。
　　正待离开，他又想了想，复折回来，将刚收好的有用零件取出，又翻找出之前攒下的一些零器件，一并装入一件纸箱。
　　他决定在去菜场前，先去把纸箱里的东西换成银狼，好让晚饭的餐桌上能多一道他十分喜欢、但食材价格有些昂贵的菜肴——爆炒金茸芯。
　　银狼，是一种混乱星域中通用的货币。
　　约莫半个小时后，抱着箱子的李九思便来到了一处交易市场。与工作室附近的环境不同，这座市场可以称得上是人声鼎沸，三教九流的人汇集于此，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寻找自己想要的那一件，又或者，期待着从不识货的老板手里淘到一件值钱的宝贝。
　　在这里，只要你有好东西，不愁找不到感兴趣的买家，同样的，只要你手里银狼足够，保准能买到你想要的东西。
　　这里，是维斯洱首府城周边乃至整个星球最大的综合交易市场之一，在这里，没有禁忌，只看金钱。
　　依照惯例，李九思顺着市场熙攘的主街向内走去，目光在两旁的店铺走马观花的看着。这个市场中，店铺一般会将最新、最好的商品挂在或摆在门口显眼处，以博得所有过客的注意。
　　没见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李九思摇了摇头，不再浪费时间，脚下放快了速度，三拐两绕的，来到了市场一个偏僻的角落。
　　角落里的人明显比主街上少了许多，几家店铺内，三两个顾客自顾自的看着，店铺里的老板们也似乎没有招呼的意思，悠然的躺在椅子上，颇有些爱买不买的味道。
　　李九思没有犹豫，径直走向了其中一家店，提高嗓门喊了一句：“老板，收东西了！”
　　铺内老板是一位三十多岁的胖子，他抬头看了李九思一眼，坐了起来，眼神露出笑意，说道：“小李子来了？这次出去，搞到什么好东西没有？”说话间，胖老板接过李九思递过去的纸箱子，往里面看了几眼。
　　“没，还是些老样子。”李九思耸了耸肩，回答道，随后颇有些高兴地说：“不过拆了个军用机甲的肘关节，运气不错，里面的传动杆是烁金的，估摸着是哪个老油条驾驶员自己改装的，哈哈！”
　　“你小子可以啊！烁金现在价格居高不下，你这一根传动杆，我出1500...不，1700银狼收了！这是公道价，咱经常合作，肯定不坑你。”胖老板将传动杆从纸箱子里取了出来，在灯光下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嗯，看这光泽，确实是烁金的，不错！”
　　“行，就按老板你说的办，其它东西价格照旧。”李九思也没有讨价还价，爽快的答应道。
　　不一会儿，胖老板从里屋走出来，递给李九思一袋银狼，说道：“总共2370，你数数。对了，你之前让我留意的机甲操控板，有消息了。我认识的一个老伙计不知道从哪淘了一个，我已经让他给我留下了，今天晚些时间就能到。价格嘛，在你之前的预算范围之内，6800银郎，他看在我是老伙计的份上，给我一部分提成，我也全退给你，6400，可以吧？”
　　“真的？”李九思眼前一亮，赶忙说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6400，我明天一早来取！”
　　拿着刚收到的银狼，出了店铺的李九思此刻的心情颇为愉悦，不仅是因为刚刚卖掉了一根高附加值的烁金传动杆，更是由于寻找已久的操控板终于有眉目了。
　　“今晚不吃爆炒金茸芯了，”他心思大动：“改吃辣烧清潺鱼片，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清潺鱼，一种只在少数星球上存活的野生鱼种，人工无法养殖，肉质鲜嫩非常、入口即化，价格较金茸芯更贵。
　　拎着菜市场买到的食材，李九思哼着小曲儿朝工作室走去，此刻的天已经有些漆黑，月亮渐渐爬上了夜空，和闪烁的星星一起，给沿途的道路撒上了淡淡的银色光芒。
　　正在他路过林若兮所住的公寓楼前时，李九思突然脚下一顿，随即恢复了正常。
　　作为打小在混乱星域长大的人，同时在工作室也出了不少任务，经历过一些生死。因此，李九思在面对危险时，已能提前感受到一些征兆。
　　就如此刻，他若有所悟，隐约感到有一道视线，正躲在暗处，盯着自己。
　　李九思皱了皱眉头，没有轻举妄动，走着走着，他终于感觉到视线的来源，顺着视线传来的方向，微微的抬起头，瞥眼看去。
　　这一看，却将他吓了一跳！
　　原本应该是林若兮居住的房间里一片漆黑没有开灯，却有一道白色的身影站在楼上的窗户前，在月光下随着微弱的晚风轻轻飘动；黑色的长发湿漉漉的披垂下来，遮住了身影的面容，发梢滴答滴答的向下滴落着什么液体；仔细去听，似乎还能听到身影幽怨的声音：。
　　“李九思...帮帮我.....”
　　这不是林若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