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神谕

　　经过修复磨坊一事，我在安蒂斯城内的地位几乎是瞬间得到了极大的提高。我不再是“陌生人”，而有了一个称呼——大师！这是木匠列奥纳多先喊出来的。当然问题也随之而至，我晚上要住哪儿呢？
　　之前艾德温老太太说城里的房子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人愿意接纳陌生人住进自己家。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几乎所有人都对我提出了“同居”的请求，就连巴兰卡也呐呐地表示自己会把房间重新打扫一遍，还会用水冲洗地板。不过我是再不会回到他那个臭猪圈里。
　　我环视了一下众人，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对人群中的妮娅说道：“既然是安图小姐将我带到安蒂斯城，那么我希望能再获得她的庇佑！”围观者闻言开始起哄，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
　　妮娅没有想到我会选择她，实际上她并没有发出邀请。只见她脸上先是闪过一丝羞恼，一对粗粗的眉毛一竖，就要发火，我心里就是一慌——我发现自己并没有适应身份的变化，霸道总裁的戏码并不适合我——就要解释这是开玩笑的。不过妮娅并没有训斥我，神色忽然放松下来，语气坦然地说：“大师如果愿意住到我们家，我父母一定很欢迎，我和姐姐会把卧室让给您。”
　　这时候我反而尴尬了，连忙道歉，说是开玩笑，然后表示就在木匠工坊里暂时住着就可以了。我看这里还挺干净，列奥纳多在新马萨没学到什么木匠本事，但是爱干净还是学到了一些。列奥纳多高兴极了，立刻就跑去给我准备被褥等床上用品。但是妮娅则看上去有些失望。
　　此外我还提出要洗个澡以及吃晚饭。安蒂斯的居民并没有每天洗澡的习惯，洗冷水澡容易感冒，而这里的医药极度匮乏，几乎只有向女神祈祷一种办法。而洗热水澡则会浪费宝贵的燃料。所以安蒂斯的居民无论男女，爱干净的每10天洗一次澡，不爱干净的一个月能洗一次不错了。他们平时只用水擦身。用餐方面他们实行的是两餐制，通常早上9点吃一餐，下5点再吃一餐，没有晚餐的说法。而我下午那餐在干木工活儿的时候，已经提前吃过了。
　　随着我地位的变化，这两个要求很快就得到满足。这两件事也确立我在他们心目中“大人物”的地位——因为根据列奥纳多的说法，洗澡和一日三餐，即使是新马萨的普通市民也做不到，只有那些大人物才有这样的生活习惯。
　　洗过澡，吃过晚饭，赶走列奥纳多和好奇的居民门，我躺在暖和的皮毛褥子上，从苏醒来以后第一次感觉完全放松下来。其实根据瑞贝卡的说法，我这个身体几乎用不着休息，但是精神上还是纯人类的我，确实感觉到无比疲惫。
　　趁着这会儿功夫，我让瑞贝卡彻底对我的身体进行了一次扫描和评估，并且以接受三头犬计划改造后的后遗症为借口，让它把一些重要的信息一并同步给我：
　　肉体部分，其实王动在波士顿出事以前，就已经对身体进行了初步的改造，将大部分的器官、肌肉、骨骼都使用新生集团的生物材料进行了强化，拥有惊人的坚韧性和爆发力，唯一没动的是心脏，当时他还没有想好完美的改造方案。
　　而“三头犬”计划则是新生集团内部生产超级战士项目，其实算是王动自我改造的低成本版，目的是研发出一种由病毒和新生物材料结合而成的注射剂，可以持续不断跟新、改造受体的细胞，直至完成全面替换。瑞贝卡正是利用三头犬注射剂的特性，全面更新了我的身体细胞，将污染从我体内完全排出。但是由于事出突然、能量匮乏，加上是被“死亡之主”的注视直接污染的，所以这个过程整整持续了四千多年。
　　维特鲁威人严格来说是王动另一个超级战士项目的迭代产品代号，是除了改造身体外，他尝试的另一条路径。灵感来自于《蜘蛛侠》中的“毒液”。维特鲁威人是由碳纳米管、人造细胞等多种材料复合制造的具有一定生物特性的柔性外骨骼战衣。由于不需要考虑保留“人性”这样的哲学问题，维特鲁威人有着更激进的改造方案，除了拥有比王动改造后的身体强大两倍的韧性、爆发力和耐力储备外，它还拥有自我修复、自我进化和拟态能力。
　　纳米机器人则是一种介于机械和生命之间的形态，王动将一种只存在于海底火山口附近的厌氧菌，还有几种特殊的病毒，植入了用纳米技术改造过的水熊虫体内，先在培养皿中生成了超过4000种稀奇古怪的生物机械，然后从中挑选出了20多种再进行反复“杂交”和“育种”，最后得到一种形状稳定、大小在20微米左右的“活体”微型机器人。它拥有完整的视听觉，能够短距离飞行，可以从无机物中汲取能量，甚至反向给宿主“充电”。必要时它可以用一种类似核反应的原理自爆，赫曼变成的怪物就是吃了这个亏。在能源充足的情况下，它还可以进行无性繁殖。新生集团内部的代号是“芥子”，来源于佛教“纳须弥于芥子”典故。它只听命于拥有王动生物学（包括脑电波）特征的人类及其授权者，是一种高度社会化的生物机械体。
　　而我的智能助理“瑞贝卡”，其实位于我这副改造过的身体的第二脊椎内，是一片极小的柔性芯片，直接连接在我的脊神经上，协助我处理外部信息，提供参考意见，但除非我主动提出要求，她不会扫描我的思维内容。当然，在特殊情况下，她会接管我身体的控制权，就像两次遇袭时那样。不过瑞贝卡最强的是可以连接、利用新生集团分布在全世界的计算机算力和数据库，按照王动的设计——“拥有几乎神明一样的智慧！”但是随着旧世界的崩塌，瑞贝卡已经永远丧失了这个能力，目前她所有的算力和数据来源都只剩下这块芯片，虽然仍然很强，但是几乎就是小渔船和航空母舰的差别。
　　目前我拥有的这些资本的情况是：
　　经过双重改造的身体，拥有超人般的爆发力、抗击打力和耐力，但是由于王动没想好心脏的改造方案，所以这个身体的心脏仅仅是“三头犬”计划的产物，两者匹配并不完善，瑞贝卡评估如果全功率开启，大概180秒左右就可能出现心律失常、房颤等致命的心脏风险。
　　“这不是让我做‘三分钟’真男人吗？”我腹诽了一句。王动虽然改造了身体，但是仍然保留了人类的本能：味道、触觉、饥饿，还有繁衍欲望等等……他并不像完全舍弃人类的身份。例如虽然不吃饭这个身体仍然可以维持正常运作，但是只要意识清醒，就会为饥饿感到痛苦。
　　维特鲁威人在之前抵御“死亡之主”和后来保护我沉睡的过程中受损极其严重，还好它有生物性的一面，可以缓慢自愈。三头犬计划完成对我身体的改造后，瑞贝卡不再担心被污染的部位获得高能量而发生异变，启动了位于腰椎的备用能源，才加速了我的苏醒和维特鲁威人的修复。
　　而“芥子”同样损失惨重，原本我身上带着1000万左右的“芥子”去的波士顿，现在只剩下不到20万。由于它们自我繁衍需要极大的能量冗余，过去都是直接“养”在新生集团纽约总部的能源池里的，现在显然没有这个条件了。所以短期内恢复数量几乎不可能。
　　不过幸运的是，从安蒂斯城现有的生活状态来看，旧世界毁灭之后，人类文明简直“重回十八岁”，各项技术水平都低的可怜。即使新马萨这样的大城市，估计也就是中世纪欧洲城市的水平。在这种环境下，几乎没有任何生命单体可以对我造成致命的威胁。
　　目前我最需要考虑的是我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应该何去何从。由于当时“死亡之主”降临得太过于突然，我应该是旧世界唯一的孑遗。“死亡之主”究竟对地球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现在的人类还有多少？人群的政治结构如何？……太多问题需要我去了解了。
　　想到这里，我忽然发现安蒂斯城和安图耐安蒂斯部族，似乎是做到这些的不错起点：不算太低的生活与文明水准，崇尚知识和技能，可以进行有效沟通；离文明中心城市比较远，不容易过早介入其中，引起麻烦和注意；同时和文明中心城市又有比较频繁的贸易往来，有利于观察城市的文明水准和政治形态。
　　正当我遐思万里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感知和思维似乎被什么包裹着，拉拽出了我的身体，与当初对视“死亡之主”时有些相似，但是并没有大脑被撕裂的痛苦。我尝试沟通瑞贝卡，发现已经完全被切断了联系，只能奋力去睁开眼睛。
　　不过没等我这努力出现效果，我的“眼”前就展开一幅浩瀚星空下的美丽图卷——一片繁密的森林旁，有一个倒映星光、水面平静的小湖，湖边有一头浑身黝黑、绿色瞳孔的豹子，正在追逐一匹浑身纯白、长着金色皇冠般巨角的驯鹿。但是这两头生灵并无捕猎与被捕猎的惶急，仿佛只是在展示它们几近完美的身体线条和无比优雅的跃动姿态。两者的追逐游戏似乎可以天长地久地进行下去。
　　我正看着出神，忽然注意到在森林的边缘，有一个隐隐绰绰的女性身影，被茂密的枝叶所遮蔽，我只能隐约看清她的轮廓。我试图开口向她喊话，但是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实体存在于这片空间，仅仅是意识来到了这里。
　　正当我感到困惑时，突然接收到一段话，几乎是以镌刻的方式进入我的意识当中：“帮助安图耐安蒂斯部族的子民，你会获得足够的回报！”
　　紧接着我的感知和思维瞬间又回到了身体当中，这时我才又睁开了眼睛，仍然是在列奥纳多的木匠工坊当中，透过屋顶的天窗，能看到繁星闪耀，似乎比我刚躺下时更加璀璨一些。
　　不等我重新呼唤，瑞贝卡的声音就响起了，她似乎也有点疑惑：“先生，刚刚有大概2.3秒的时间，您完全失去了意识，我尝试呼唤您也没有任何回应。我刚准备启动紧急方案，您又重新恢复了意识。”
　　我沉默了一下，决定这件事情先不告诉她，而是解释道：“可能是三头犬计划的后遗症。如果以后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没有外部风险的情况下，你可以多观察一会儿再决定是否启动紧急方案。”
　　“好的，先生。”瑞贝卡提醒我：“您可以休息了。虽然睡眠并不是您的必须品，但是低运行状态下，会有更多能量用于维特鲁威人的修复和芥子数量的回复。”。
　　我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工坊的大门，最上方是象征雅特帕拉斯女神的十六芒星，十六芒星下方，简易、粗糙的线条组成了一幅画，是一头豹子正在追逐一匹大角驯鹿。
　　这世界，真的有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