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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程还是要从一件小事说起。
有一天晚上，张聋子值夜班。变电所的夜班历来是轮班制，一人七天。轮到张聋子值夜班的第二天，正赶上天下大雨，还有雷电。张聋子本来就胆小，遇到这种天气他绝对不出屋的。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偏偏这天雷电将一架跌落保险给击掉了，造成一大片区域停电。苏所长打电话命令张聋子马上处理，可保险怎么合都会跌落。这说明那条来的线路有问题。苏所长叫张聋子马上沿途去探查一下，这可把张聋子给难坏了。探查线路本来并不算难事，如果换了别人，沿途走一趟就看明白了。可问题是张聋子胆子特别小。雨夜，雷电交夹。他不敢。
有一次张聋子信誓旦旦地跟人打赌，说谁敢一个人半夜到三汇镇走个来回，他就给谁一百元钱。古翊当场就应了。他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事儿。
三汇镇是个有着千年历史的古镇，因三条小溪交汇而得名。镇与厂区之间只有四五公里的距离，不算太远。张聋子提出的难点在于，这路必须穿过一片荒野坟墓区。那片坟墓区被一大片阴森森的高大黄桷树覆盖着，白天走都觉得阴冷冰凉。张聋子曾煞有介事地宣称，他亲眼在那地方见过一个“鬼”。那天也是个雨夜，一道闪电，光亮处就闪出那个“鬼”，离他还不远，红衣青面，长发披肩，走路无声无息。为此，他吓病了两天。
虽然张聋子特意给古翊挑了一个雷雨天走，但古翊很顺利地就走了一个来回，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回来的第二天，古翊当众给大家看了那天晚上用手机拍的夜晚三汇镇和那片坟墓区的照片，以防止张聋子赖皮，说他没经过那里。结果，在众人的起哄之下，张聋子真的给了古翊一百元钱，还夸古翊年轻人阳气壮，胆子大。
苏所长的吩咐，张聋子是有苦说不出。因为，他非常清楚这条要探查的线路，正好要经过他与古翊打赌的那片坟墓区。张聋子支支吾吾的，说他还要照看跌落保险的合闸情况，最好让古翊去探查。苏所长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对他来讲，只要能快速通电就行，要不然上级领导会批评他。于是，苏所长就给古翊打电话，让古翊探查一趟这条线路，然后再向他汇报情况。
古翊顺从地从家里拿着手电、雨具就出发了。在快走进坟墓区的时候，他看到不远处的天空中有一条长长的、白色的东西像鱼一样在晃动着，像个活物。别说，如果歪想的话还真像个鬼东西。古翊走近用手电一照，原来是一条农膜被风刮到了电线上。看来因为这是个雨天，农膜带水导电，造成与另一条电线搭接过载，引起了跳闸。
处理这种事情，电工是有专用设备的：喷火式无人机。古翊向苏所长汇报完情况以后，便返回去取了设备，再次来到了事故地点。很快，就将那条农膜给消灭了。
回到值班室，本来应该没有古翊什么事，可以回家睡觉了。可是，张聋子却一脸古怪地要求古翊替他值夜班，说自己肚子疼。按说古翊还算新人，根据变电所的管理规定是没有资格现在就值夜班的。但师傅的话，他也不能不听。于是，古翊向苏所长打电话请示。苏所长想了一想，就答应了。古翊也只好再给他父母打电话，说要值夜班。
张聋子见古翊安排好了，便开始详细地交待值夜班的注意事项，以及各电器的位置、操作方法，完全像是准备长期交接的样子。这个时候，张聋子的肚子也不疼了。等交待完以后，张聋子突然又犹豫了一下，低声对古翊说：“小古，如果晚上有什么不太好的动静，你可以给保卫处打电话。电话号码就在桌面玻璃板下面。”
古翊对张聋子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哦”了一声。
看到古翊没有当回事，张聋子反倒又迟疑了一下，说：“嗯——，别担心，胆子大一些。你年纪轻，阳气壮。没事的。”
古翊有点不明白，值个夜班他怎么这么罗嗦，朗朗乾坤，能有什么事儿。但是师傅的交待也是好心，便假装认真的说：“您放心，保证不会出事的。”
“那，你明天白天就先不用来上班了，说不定明晚还要继续值。”张聋子看古翊答应的挺爽快，便得寸进尺地又补充了一句。然后，也不等古翊回话，就一溜烟地跑没了。
变电所值夜班的惯例，是晚上值班，白天休息。值夜班还有额外的加班费，古翊觉得这事儿挺划算。只不过，他工作才一年多。变电所毕竟是带有高压强电的危险部门，业务不熟练容易出危险，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所以工作制度规定，必须工作三年以上的人方能独立值夜班。
但是，既然苏所长已经同意古翊独立值夜班，说明古翊差不多算是提前出师了。
雨停了，但天还是阴沉沉的，有些小风。古翊认真巡视了一下变电所里的设备和小楼里的各个房间。
小院内的这幢二层小楼，其实靠山坡的一面算是围墙的一部分，由于是坡地，小楼二层的过道中间有个后门，门口搭了一座七八米长的平桥，可以直通山坡地面。那里有一盏大功率的照明灯。院内的前面是工作区，有两排变压器、跌落保险等户外设备；大门外有道路直通厂区，路灯将道路映成两条直线。楼下有三个工作间，设备开关全设在一层配电室，另一间是杂物室。值班室为看护楼内外设备，设在一层。值班室内有床、桌椅和电视等生活用品。为了安全起见，值班室是那两间屋的唯一通道。换句话说，如果要想进出配电室或杂物室，必须经过值班室。
夜晚阴沉沉的，变电所矗立在半山坡上像个孤立的城堡，也有点像个灯塔。因为，周边全是黑的，只有那里灯火通明。
古翊来到值班室。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在外面睡觉。平时在家，他虽然有自己的房间，但总是有家人的陪伴。不过，作为一条男子汉他把值夜班看得稀松平常。让古翊有些不解的，是张聋子暧昧和古怪的态度，好像很怕值夜班似的。
古翊看了一会儿电视，便上床玩手机游戏，一直玩到半夜将近十二点，感觉有些眼睛疼，起身到各房间巡视了一圈，便洗洗上床睡了。
古翊刚关上灯，杂物室内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嘎吱嘎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挠着铁器，尖利声不断，刺耳得有些扎心。古翊吓了一跳，从床上下来，仔细听了一会儿，声音又没有了。他便又躺到了床上。可他刚躺下没过多久，杂物室内又传来“嘎吱嘎吱”的尖利之声。
“耗子？闹鬼了？”
按说耗子不啃铁器，也不会发出那么尖利的声音。如果说是鬼，虽然说他不太迷信，但古翊多少有点心里发毛。其实，他那天与张聋子打赌，夜黑风高地走过那个坟墓地时，并不是真的没事，而是遇到了一个怪人，一个身穿着灰布长衫的老太婆。说她奇怪，是因为老太婆走路没声，而且长着一双鬼异的眼睛，总是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天有雨，半夜黑灯瞎火的，这老太婆也不打伞，肩上搭着一只布袋子，一直跟着古翊走了好一段路。这件事儿他回来没敢说，怕人说他胆子小。更何况，也不能让张聋子看笑话，他还想要那一百块钱呢。不过，那老太婆的出现也可能古翊多虑了，因为老婆子跟着古翊走了一段路以后，就不见了。至今，古翊也没搞明白是人是鬼。
古翊走下床，来到了杂物间，认真寻找了一番。这个杂物间还真是乱，堆放的各种杂物满满占了三面墙。他想等那声音再响，那样他便可以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声音。可是，那东西像是长了眼，古翊等了半天也没动静。古翊又回到床上，可刚睡下，杂物间便又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古翊起来了几次，那东西像是在跟他捉迷藏。古翊有点困了，不再理它，管它什么玩意儿呢。
那嘎吱嘎吱的声音古翊可以不管，可接下来，只要他一睡觉，楼外面便会传来一阵阵细小尖怪的“吱——呜——，吱——呜——”的声音。同时，还隐约可以听到阵阵祷念死人的哀乐和敲木鱼的声间。那又是什么？古翊感到有点头皮发麻。他穿上衣服，打开房门去查看。
外面好黑，但大门口的灯却很亮。
适应了一会，古翊慢慢地可以看到山脚下有一小片竹林，那里有几户农家，闪烁着几烛灯火，以前古翊到那里玩过。或许是人家在办丧事，因为哀乐是从那边传来的。
古翊这时候，似乎明白了张聋子不敢值夜班的原因了。这要是闹上一个晚上，他胆子那么小，还真是睡不好觉。
第二天天一亮，古翊便早早的起来。他先是查看了一下杂物室，又跑到变电所的院内院外查看了一圈，一切如初。
张聋子第一个跑来上班，看来是有点不放心古翊。他上一个晚上估计也一定是遇到了与古翊这一晚一样的情景。
他悄悄地走到古翊身边，低声问道：“哎，昨天晚上睡好了没有？”
“睡得挺好的。”古翊回答道。
“就没什么动静？”
“有是有，可我没管它。我睡我的，它响它的！”
古翊的态度让张聋子显然有点失望。他本来还想看看古翊的洋相，好弥补那次打赌的损失，至少，他能证明胆子小是所有人都有的正常现象。可是看到古翊满脸不在乎的神情，他觉得必须加一把劲儿，阴他一下。于是，凑上前，一边比划，一边低声说道：“哎，你知不知道这里，这小院四周以前是干什么的？”
“那哪儿知道？管它呢。”
古翊故意摆出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清楚，他不能问，越问张聋子越卖关子。他不问，反而他还说得快一点。
果然，张聋子就是想吓唬他。故意压低嗓音说：“这块地方，这一片山坡，以前全是墓地。而且是全城最古老的墓地，听说有上百年了。”
“哦。那又怎么样？”古翊说。
“这片坟地，咱们建厂的时候曾发过公告，让坟主迁走。可这片坟地时间太久了，绝大多数都是无主的坟，没人迁。后来厂方就给平了。也就是说，这片山坡别看现在不起眼，其实这下面都埋着人呢！”
古翊眨了眨眼睛，看着张聋子：“怪不得你们都不愿意值夜班，是害怕闹鬼吧？”
“你不怕？”
“怕。我怕见不着鬼。一个人好寂寞。”
“那好，我的夜班，以后你值。”张聋子其实就是想等古翊逞强，好脱开这个鬼日子；而古翊呢，也还是想值夜班，继续这件很划算的事情。
可是，找不到事情的原因古翊这心里面也别扭。第二天古翊暗中发誓，非要把昨天晚上的响声搞明白不可。于是，他趁着天还亮着就早早来到变电所。他仔细翻找了好几遍，终于在杂物室的一个铁筒里，找到一只大号的独角仙。那天晚上“嘎吱嘎吱”的声音，应该就是这只独角仙带来的，它在铁筒里爬了一个晚上。古翊捉到独角仙的时候它还活着。古翊把它放生了，他天生喜欢小动物。那“吱呜，吱呜”的声音，古翊也仔细观察了一下外面，应该是那些电线发出来的。昨天晚上有风，室外又嘈杂，人在清醒的时候这声音听不太清楚。但是心静下心来，或人处于半醒半睡的时候，那声音会被放大。这是一种掩蔽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