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平津城主

　　“不过，能把这样一个环境的地方，发展成这种规模，这里的管理者也算是付出相当的努力了。”
　　这里是平津城港口广场上的一所餐厅的二层，如今还不是吃饭的时间，餐馆里人很少，二层只有西辰他们这一桌。
　　西辰毫不在意侍应生不满的眼神，拿起手中的茶杯，饮了一口平津本地产的茶叶沏出的茶，看向了窗外的湖景。
　　西辰和季白露到达平津之后，就把车马交给了车马行。这些大型的车马行，在较大的城镇都有自己的分行。只要客人有租赁的凭证，就可以从一个地方租赁车马，然后到目的地归还并退回自己的押金，十分的方便。
　　两个人并不打算离开的时候还使用这种低效率的交通工具，平津自己就有陆栖艇的乘坐点。只是来的时候，因为遇到了一些特殊的情况，为了不给其他人带来麻烦，所以西辰没有把在泾行道搭乘下一班陆栖艇列入考量。
　　平津是一个规模不算大的城镇，整个城镇大约有3万人居住。城市的东面是湖，南北最长，就算如此，从最南面第一栋建筑步行，穿过整个城镇，到城镇另一头的的建筑，总共也用不了半个时辰。
　　这里居住的人从几代前就是格里家的领民，后来也有外来的自由民留下来，和本地人结亲，繁衍生息。
　　城镇的中心靠近湖岸港口，后来者的建筑依照地势，以港口为中心，辐射开去。因为没有什么人进行规划，城镇建筑的形态、大小、朝向都五花八门，甚至显得杂乱无章。
　　“这里看上去很繁荣啊，你为什么说的好像很差一样？”季白露很是不解。
　　西辰嘴角勾了勾，说道：“真是不知农事的大小姐。这里的地势多山，很难开垦出规模较大的土地来耕作。书上说这里主要出产茶叶、葡萄酒和平津湖里的一种特别的青鱼。基本上这里的人靠这些东西，和格里家本家的那边或者往来的水路行商进行交易。亏得这里四十年前开通了陆栖艇航路，现有的规模，也是航路开通之后才发展起来的。”
　　季白露听西辰这么说，也把头转向了外面，再次观察起了城镇的风貌。
　　季白露打量了许久，仍然觉得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可是这里的人，从衣着和精神状态上看生活的相当不错。”
　　西辰还是一副很悠闲的样子，吃着餐馆供应的鸡肉炖菜和面包，对季白露解释：“确实不错。茶叶、酒、特产的鱼，这些都是嗜好品，如果用来交换粮食果蔬之类，兑换的比例可是相当高的。当然，这是理论上的情况。实际上，我猜商人可以用钱来和本地人交换特产，但是如果带着满满一船的粮食和蔬果过来显然就不怎么划算。这里的人能从商人那里得到的食物很有限。虽然他们有钱，也要到其他地方去购买需要的东西。距离他们最近的粮食产地格里家本家的领地。这里主要的食物供给是靠格里家本家，这个城的领主是格里家的旁支。大概不知道多少代之前，刚好格里家得到了这么一块难管理的的土地，本家又有一批需要分出去的不怎么服帖的人，所以被流放到这里了吧。如果本家那边切断了粮食的供给，这里的人日子就要艰难了。”
　　“这位小哥年纪轻轻，分析事情倒是很透彻嘛。”这时，从餐馆通向二层这里的楼梯上，一个男人的声音哈哈的笑着说道，“不过要说先祖是被流放的，这未免也有些太过了。不管怎么说，本家和分家，到底都是姓格里的嘛。”
　　随着男子那听起来带着奇妙共振感的说话声，季白露很敏锐的听到了餐馆的木质台阶被重物压的发出咯吱呻吟的声音。季白露先是诧异的看了一眼西辰，只见西辰眼神微微向楼梯口那边瞟一下，很快又收了回来，专注在自己面前的那份食物上，似乎如今这成了他最难解的一道课题。
　　无法，季白露又将视线转回到楼梯那边，之间一圆滚滚的东西，先从楼梯口扶手的栏杆处挺了出来。而后，随着粗重的喘息，和“累死了”的感叹，一张憋的通红的蛤蟆似的胖脸也从楼梯口冒了头。
　　季白露吃惊的眼睛都瞪圆了，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一副尊容的人。
　　这是一个男人，看上去已经年过半百，身高看上去不到170公分，身材却已经过分发福。肥胖的身躯挤在一件看起来不是那么合身的旧式贵族礼服里，领结勒在他短粗的脖子上，脖子上的肥肉都凹陷了下去。脸上的皮肤因为年龄的关系松垮下去，嘴角下垂，口中因为不擅长运动，发出了拉扯着破风箱似的嗬嗬喘息声。
　　这大胖子身边有一个和他的身材比起来过于高瘦的随从打扮的青年人，季白露眼看着这个年轻随从十分艰难的扶着他主人的胳膊，把对方推上了最后一级的台阶。大胖子踩在了平地上，一把就挥开了随从的手，一边不停的用手中攥着的帕子擦着脸上滚下的汗滴，一边小碎步的挪到了距离季白露他们餐桌几步之外站住。
　　他那张红的像熟透的蝎子脸上，挤出了一个看上去过于怪异的谦卑笑容，双手在身前交握住来回搓着，肥硕的身躯扭动着像是拿不准应该摆一个怎么样的姿势。
　　终于，他还是开口道，声调中都带着谄媚的味道：“在下是卡库斯·格里，是平津的城主。堺守大人的使者来访，有失远迎。让您在这样简陋的地方用餐，这真是……”
　　季白露实在被他这番做作惊的不知如何是好，偷偷吐了吐舌头，像餐椅里缩了缩，尽量想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显眼。她也学起了西辰的样子，用和勺子在自己的餐盘里戳弄着，似乎想从炖肉里找出最美味的一块，以此来逃避和这个看上去让人不舒服的家伙对话。
　　西辰看了一眼季白露的反应，轻轻一笑。这次偷跑出来，这位大小姐看来着实增长了不少见闻。
　　西辰拿过餐巾，擦了擦嘴，站起来，十分恭敬的对卡库斯稽首一礼，然后，一脸谦和的笑着对他说道：“䍃露姑娘只是想要先品尝一下当地的特色食物，稍后才会去拜访城主大人，没想到城主大人的消息这么快，居然就找到这里来了。”
　　季白露听他说什么䍃露，睫毛微微的颤了颤，但是为了不节外生枝，依旧低头对餐盘里的食材进行挑拣。
　　卡库斯先是“啊、啊”了两声，胖脸上的血色却刷的一下褪去，变脸的速度之快让西辰叹为观止。
　　“论年纪，您是我们的长辈了，让您亲自迎接，传回溟湮湖，又要让我们的师长们教训了。”西辰一副十分担忧的表情。
　　“啊，不会的，不会的。”卡库斯连忙摆手，面色更加灰白，手里的手帕被他的汗水浸的，已经能攥出水来了。他连连保证到，“你看我，一听说有玄枢大人的使者到来，就……就激动的跑来了，没有想到二位的难处，我真是……我是偷偷坐车来的，你看，就在下面，普通的车子，应该没人注意到。您二位要是怕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也没关系，这店里的老板和伙计，啊对了，还有我这随从，我都能保证，不让他们乱说的。”
　　之前还对西辰品评平津风物时候的言辞颇感不满的侍应生，如今见到这个阵仗，已经躲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了。乖乖，这可是他们的城主，平时见一面都难的大人物。听他说这两位是玄枢大人的使者，那就是御灵师了。那都是能飞天遁地，硬憾雾魇的存在，自己刚刚居然瞪了他们中的那个少年，不会要死了吧。
　　“您这也太周到了。”西辰一副让人很有好感的天真笑容，对卡库斯说：“刚刚用餐的时候，䍃露姑娘还说，等我们安顿好住处，就要给您递帖子。这次来确实有些事情想要拜访您。”
　　“还安顿什么住处啊，就上泪之岛，住在我们家的庄园里。我们的厨子，可是这城里烹饪青鱼的一把好手，阿福，回去就告诉厨子，晚上摆全鱼宴。”卡库斯手舞足蹈的边说边比划，还扭头吩咐了一下自己的跟班。
　　听到全鱼宴，西辰很是不自然的用手掩口轻咳了一声，放下手，还是一脸真诚的笑意：“那这样，我们还有些事，要帮忙传达给汐族巡查队的人。等下用完这餐就要去，事情办完也不知道要多久。总让您跟我们到处逛也不是个事儿。您看，不如您先回泪之岛，稍晚的时候，我们再去格里家的庄园拜访如何？”
　　那胖子一副西辰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连连点头称好。然后说着诸如“用餐愉快”“不打扰了”“一定要来啊”之类的话，点头哈腰的赔笑着，又退回了楼梯，口的地方，小心陪笑着，消失在了楼梯下面。
　　听着那让人牙酸的，嘎吱嘎吱踩踏楼梯的声音停了，西辰在窗口看到一辆马车走远，才又坐回到了座位上。
　　“那胖子……干嘛来了？”季白露终于丢开了之前一直拿在手里折腾餐食的餐勺，抬头看向西辰，问道。
　　“没看懂吗？”西辰问，抬手招呼了一下侍应生，让他重新沏一杯茶来。
　　季白露不是很确定的说：“他好好像是来确认使者身份的？你说的䍃露是谁？”
　　“你。”
　　“我？”季白露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
　　西辰微笑点头，道：“那胖子不知道哪里的消息，知道了溟湮湖往平津派了使者。急急忙忙跑过来，你觉得是他心里有鬼，还是想正面宣战？”
　　“或者两个都有？”季白露歪头想了想，然后反问。
　　侍应生沏了新茶上来，然后头也不回的下了楼梯，把整个二楼的空间都留给了西辰和季白露两人。明哲保身是他的选择，也许有些事情他这样的普通人不应该听到。
　　“你和他刚刚两个人互相客气是在搞什么鬼？”季白露问西辰，“我没记错的话，他是普通人吧？就算他凡俗间地位如何高，御灵师可是见了凡人的帝王都可以不行礼的。何必跟他客气？”
　　西辰品着茶，解释道：“我越客气，他就越紧张。汐鳞族除了我师尊的本家君家，还有方、玄、敖、䍃四支。䍃家是水生物特征最不明显的一族。给你编个䍃家的身份，作为溟湮湖的使者，这个身份够了。这样也能看看他听到之后的反应。”
　　“那你发现什么了？”刚刚一直低着头没看格里城主的季白露，半点有用信息也没有观察到，只好问西辰。
　　“我发现，在听到你䍃家的身份之后，他很细微的倒抽了一口气，眼神还左右乱飘。”西辰说。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对这个消息感到意外。”西辰放下杯子，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一边思考一边说着，“很显然，他对溟湮湖来了使者这件事，是知道的。但是对于使者的更详细信息，他不太可能知道才对。”
　　“为什么？”季白露不解。
　　西辰整了整颜色：“因为我其实不是走正常途径的接受工作委托。虽然我手上有师尊的令牌，走到哪里都确实是师尊的使者，但是事实上，我一路上都没有亮出过身份。就连在泾行道进入巡查队驻地，也是以普通御灵师汇报发现的方式进入的。他家的孩子失踪了，如果他和其他人家一样，不想让人查到的话，一定会提防。我原本以为是咱们来的陆栖艇上刚好有他们的人。咱们的马车比陆栖艇要慢，提前通知有御灵师从溟湮湖往平津来。但是这也是问题所在。”
　　“咦？”
　　“你想，如果是维拉姆号上的人，知道咱们两个是御灵师的，只有同船舱的人。如果是同船舱，那应该是知道咱们两个只是偶然相遇，到了泾行道，我有意让咱们两个人分头行动，就算有同船舱的人，跟踪咱们中的一个，我故意在巡查队那边耽误了很长时间才出来。应该也足够让他们觉得我们不是通路人了。”
　　“原来你那个时候是故意支开我的？”季白露不可思议的看着西辰。
　　西辰摇头：“可惜效果好像不明显啊。那个人对你和我通路似乎一点都不吃惊，但是对于我说你是䍃家人反而吃惊，我现在很好奇他的消息来源，和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比起这个，如果他已经有提防的话，你要怎么搜集消息？”季白露托着她小巧可爱的下巴，问西辰。
　　“这个吗？孩子又不是只有他这么一个爷爷，今天先上岛，再看看有没有机会吧。”
　　西辰端起茶杯，毫不斯文的一口喝完，起身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