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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原第一和第二章有人反映放在开头劝退指数太高,所以我把它们改放到作品相关。
梦境虽是故事起因,但对后文影响不大(暂时),有兴趣的看下就行
......
......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所处的并不是真实的世界?”
坐在咖啡厅座椅上的罗严望着对面的女人。
“这要看你如何定义真实了。”女人低下头,盯着桌上的那杯长岛冰茶。
她指尖拈着长柄茶匙在造型别致的玻璃杯中轻轻搅动。
“罗先生,你是个学术素养很高的科幻作家,我想对此你应该早有体会吧?”
女人有些轻浮地笑了笑。
罗严面露不悦,并非是因为她所说的内容,而是因为她说话的语气。
这个女人总是只说半句,喜欢打哑谜,还老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
如果不是对方以出版社的名义联系罗严,主动提出要为他出版积压多年的科幻小说,罗严才不会如此有耐心地同这个女人聊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题。
罗严是个落魄作家,落魄到独自创作十几年却无人赏识,以至于付不起房租、食不果腹,甚至到了在这家中档咖啡厅里都只敢点一杯凉白开的程度。
但这并不代表他放弃仅有的尊严。
“秋雅小姐,我希望你有话直说。”
罗严用两指敲了桌面一下,“如果你是假借要为我出版书的名义来戏弄我的话,那我就不奉陪了。”
“罗先生别急,我完全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告诉你一些真相。”秋雅优雅地摊了摊手。
“如果你不喜欢我这样绕着弯子讲话的方式,我倒是可以长驱直入。”
“可是问题在于您能保证安静地听完我所有的话,而不擅自打断我或者做出一些过激的反应吗?”
秋雅说这些话时,她的手仍在摆弄那柄茶匙,却始终未抿上一口。
“当然能。”罗严像是听到了荒谬的笑话:“如果连这种小事我都做不到,以我的经历绝对活不到现在。”
“好。”秋雅放下了手中的茶匙。
“那么,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她用纸巾擦了擦手,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7,是素数吗?”
“是的,7当然是素数。”罗严眉头一皱,不明所以。
“那么7是素数的含义又是什么?”秋雅接着问道。
这……
罗严愣了愣。
素数是一个大于1且只能被自身和1整除的整数,所以7是素数显然是可以肯定的。
可这只是单纯的数学定义,不是所谓的真正含义。
所以,“7是素数”这句话的实际含义究竟是什么?
“你解答不出来我一点也不意外,因为这个问题没有人能给明确的答案。”
秋雅似乎对罗严的反应早有预料,平静地继续说道。
“抛去定义,这是一个哲学问题。”
“形式主义者主张数学是一场游戏,认为数学家只是在玩游戏规则,说7是素数就好像在说骑士是唯一能以L形式运动的国际象棋棋子一样。”
“而虚构主义者则认为数学对象是虚构的,说7是素数就好像在说龙是长角的,独角兽是白色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秋雅清冷的脸庞像极了维纳斯雕像。
“因此,数学在其虚构的宇宙中存在意义,而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含义。”
罗严微微点了点头,开始好奇这个女人的学历。
秋雅接着说道:“所以一直以来就有这样的疑问存在:数学到底是由人类发现的客观规律,还是依赖于主观愿望的发明?”
“也许7是一个独立于我们的真实客体,但它的本质是什么却是数学家正在探索中的事物。
或许它确实就是人们想象中的虚构之物,其定义和属性都是灵活可变的。”
罗严不由又皱了皱眉头,大致预感到接下来话题的走向。
可是,如果数学只是被编造出来的,那么它怎么可能成为科学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呢?
难道说从数学界到科学界的一切都只是虚构与谎言的堆砌,只是表面概括出了某些事实或是凑巧与自然界的某些现象吻合了而已?
为了兑现不擅自插话打断的承诺,他还是任由秋雅继续说下去。
“假设数学是虚构的,那么以它为基础的自然科学呢?”秋雅问。
果然。
“物理规律是客观的吗?不是只针对你或者我这样特定的某一个人才成立,而是针对每一个人在每一个角落都成立?”
罗严沉默地不置可否。
“这其实是个连物理学家都感到担忧的问题。”秋雅仍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许多物理学家甚至认为他们的研究领域已经误入歧途,而他们的同事却因为过于盲目而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大一统理论,弦理论,现在没有任何实验设备可以去验证这个理论到底正不正确。
大型强子对撞机如果不能发现任何新的粒子或者新的物理现象,那么这个耗资巨大的对撞机就无法帮他们推导出下一级物理定律......
不远的未来,即使是那些看似已牢固确立的基础物理也可能变得微妙。”
罗严脸色有些变化,终于忍不住趁着秋雅喝茶的间隙回语道:
“可是你说的这些和我要出版的书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个作家,这些不是我该考虑的范畴。”
秋雅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不,恰恰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作家,所以你才更应该领会我所说的话。”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她抿了抿红润的嘴,“我的嘴唇是什么颜色的?”
“红色。”罗严甚至没有刻意去看。
“仔细看看。”
罗严盯了片刻:“......橘红色?”
“算了,不为难你这个直男了。”秋雅笑道。
“其实你怎么说都没有错,因为色彩在我们的客观世界里并不存在。
它是我们大脑凭空创造出来的,由一些没有色彩的、不同波长的电磁波混合而成。
色彩其实是大脑在生物演化中获得的一个巧妙策略,为了能够在变化的光线下保持对物体的表面感知能力。”
罗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你应该也听说过‘预测性感知’吧?”秋雅紧接着问道。
“略有耳闻。”
预测性感知,简单的说就是人们此时此地的感知其实是判断和推理的结果,而不是对于客观现实的直接获取。
罗严之所以了解这个概念是因为那张早些年在网上广为流传的连衣裙照片。
当时一部分人认为衣服的条纹是蓝黑相间的,而另一部分人却坚称条纹的白金相间。两方各自为营,争执不下。
后来给出的主流解释就是基于这个“预测性感知”提出的。
对于通常在日光下活动的人,他们感知到的衣服图案为白金条纹。
而喜欢宅在家里、在人造灯光下生活的夜猫子,感知到的衣服是蓝黑条纹。
秋雅平静地说:“还有许多证据可以支持这个观点——人的感知其实就是受限制的幻觉。
而当我们的幻觉基本一致时,那么这些一致的幻觉就是所谓的真实!”
秋雅的语气风淡云轻,但在罗严听来却字字刺耳,如芒在背。
“你可以想象一下,假如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所有人都变成了纯色盲。
那么,急于向人们证明世界是彩色的你,是否会被他们认为是深陷于幻觉的精神病患者呢?”
罗严努力维持着表情淡然,口干舌燥之下握起水杯润了润喉咙。
透明的落地窗外开始落起点点细雨,雨水打在玻璃上留下花朵绽开般的水渍。
室内柔和斑驳的白光下,秋雅的黑色工作服显得格外冷寂和妖艳。
四周的温度骤降,氛围却变得莫名焦灼,茶褐色的酒杯披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秋雅歪着脑袋笑了笑。
“如果数学是虚构的,物理规律是非客观的,感知又是一种幻觉。那么......”
她的上半身慢慢前倾,嘴巴凑到了罗严耳边,轻声到几乎在缓缓吐息:
“你还相信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咚!
心脏震颤一下,罗严猛地怔住了。
他的手不自然地攥住了桌沿旁垂下的米黄色绸布。
“秋雅小姐,我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秋雅收回身子,微微斜过脑袋,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我讲的还不够明白吗?”
“看看马路对面那个打着伞的女孩,你能看清她的脸吗?”
罗严朝左侧的街道转过头去。
咖啡厅对面杂货店的门外,一个身着白色毛衣的女孩正打着把与她体型不相称的大伞站在那里。
柔弱地仿佛随时都要被风吹走。
透过被雨打湿有些模糊的窗玻璃,想要看清这种距离外的人脸几乎是不可能的。
“还有,刚才疾驰而过的红色轿车,你有看清它的车牌吗?”
秋雅追问。
罗严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并没有作答。
“那你可曾想过,那些你看不清的东西其实只是被当做了数据冗余?”
“换句话说,为了减轻服务器的压力,只对你在意的事物做了完整的显示,而对那些你没有在意或者超出你观测范围的事物做了保留大体轮廓的模糊化显示。”
“所以,并非你的视距不够也并非你的动态视力不足,刚才那辆车的车牌上其实没有数字。”讲到这儿她有节奏地停顿了一下,“同理......”
“对面那个女孩……
根本就没有脸!”
哐!
就好像有把榔头猛锤在罗严的脑袋上,他顿时觉得一阵大脑刺痛晕眩。
这突如其来的听觉冲击随即变成了一瞬间的汗毛林立,令他毛骨悚然。
“砰!”他一拳头重重地砸在桌上,倏地站起身来。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讲些什么?!”
秋雅完全没有在乎罗严的反应,像是着了魔一般只顾继续着自己的话题。
“刚才这二十多分钟里,你闻到的醇厚咖啡香其实并不是来自气体分子对嗅觉纤毛的刺激,而是来自嗅探器对带有固定帧头比特流的解析与识别。”
“同时你也不奇怪为什么我可以在一个咖啡厅里点长岛冰茶吗?”
秋雅的笑容愈发诡异。
“这是一个BUG,最近一次数据库更新异常而产生的逻辑错误,这家咖啡厅其实应该是一家爵士酒吧!”
“不,你疯了!”
罗严无比愕然地吼道:“你到底是谁?!”
“我?”她笑着站了起来。
“我的虚拟身份是爵客出版社的主编秋雅,但其实我只是‘奇点’系统的补偿机制,也就是你的‘线人’。
或许这么说你更好理解,我是......
协助你醒来的自我意识!”
秋雅眼神骤然锐利,直直地盯住了罗严的眼睛。
她的语速变得飞快,像是要赶在某个时间点之前将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似的。
“现在听我说,因为我的原因,‘奇点’的修正功能已经启动了,三十秒钟后就会有人对着你的脑袋开上一枪。”
“什么?!”
与此同时,真的有人重重地推开了咖啡厅的门。
罗严能够听到身后一阵喧嚷。
一股冷汗瞬间从罗严额头上直逼下来,他抓起自己的移动硬盘和文稿袋就准备破窗而出,却被秋雅一把抓住。
“冷静点罗严,听我说!你在这个世界是摆逃不了他们的!”
“那我应该怎么做?在这里等死吗?!”
秋雅看到了罗严异样的眼神,“我就知道,你早就觉察出不对劲了对不对?”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点告诉我,要怎么做!!”
“拿着。”秋雅把那杯长岛冰茶塞到他手里,“这是独立编码的混淆器,能够为你再争取一段时间。”
“大胆去做那个唯一能看到彩色的疯子!
去触碰这个世界的实质!跳脱这个幻境的框架!
相信自己!
快!他们来了!”
罗严不再犹豫,取过酒杯一饮而尽。
“如果现在你不醒来,就没有机会了!”秋雅喊道。
透过秋雅身后玻璃的倒影,他看到了三个穿着黑衣戴墨镜的男人正在向他疾步走来,其中一个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上膛。
罗严能感觉到秋雅那柔软细腻的右手轻轻地握住了自己紧攥的拳头,眼里是写满了殷切与焦虑。
“静下心来!你一定能办得到!”
秋雅说的没错,其实罗严早就觉察出这个世界的异常,只是超乎常人的理智让他一次次在逻辑思辨中否定自己。
他只能在每个竭力创作后的夜晚,躺在床上试图用自己的想象力去冲击这个世界的极限。
而现在,就是直面它的时候。
“快点!!!快!!!”
罗严闭上了眼睛,想像着自己的身体正在浮起来。
个体的直觉,秋雅的话语,配合上这一口辛辣入喉刺激全身的烈酒,在他的脑海中投射出了一种介于梦境与现实之间的色彩......
感知,幻觉。
预测,虚无。
假想,世界。
物质,泯灭。
从幽暗阴森的海底直到水面之上,然后越过云层通向虚空。
一切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都在极速抽离。
他的心跳成了天地间的共鸣,成了通过二极管的偏置电流,成了二进制01之间无序的交替。
然后冥冥之中,他感到一颗尖锐的小东西同样摆脱了桎梏追随自己而来。
砰的一声,罗严的身子飞了出去。
他与这个世界最后的纠缠止于秋雅手心的那点温度。
随之来而是一片漆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