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过夜

　　陈夜明怔了许久，仿佛已心如死灰：“是啊，离谱……我早该想到，像她这样离谱的怪胎，不比长安大多少岁，却已然巅峰造极，修为在灵气第六段且突破有望。我这个算盘，确实……确实……太痴心妄想了。”
　　陈夜明一身傲气从不轻易服输，即便是帝王威严也不曾如此。真正令他臣服的，一是头顶上这浩瀚苍穹、星空宇宙；二，则是空间功法大成者。他向梁春风学习空间功法数十年，可他却一点皮毛都没能悟透，这其中反反复复绕来绕去的复杂原理，曾有那么一刻几乎令他头疼得想要自尽。
　　“明日夜宴，还得做……需让神女明白，若能赐福长安，我与整个天语学院上下，为神殿、为皇族做牛做马，也在所不辞……”
　　“痴迷不悟，随你罢了……”梁春风叹了口气，“长安这会应在住所休息，他的皮肉伤只能靠外敷草药治愈，老朽去稍微照顾下他，也把……那几株药草磨成粉末，暂时缓解他的外伤疼痛。明天夜宴，至少不能顶着伤痛，垂头丧气。”
　　……
　　夜已经深了。
　　陈长安还在后山之中，与他相伴的还有神曦。
　　将自己的身世、怪病全部道出来以后，陈长安忽然觉得内心稍微轻松了些，此刻的他已稍显冷静，只是身体上伤口的疼痛，还在内心滋生着他对李玄天的怒火。
　　神曦只把这当作故事来听，再配些糕点，看上去津津有味。陈长安倒并不在意，毕竟，与李玄天这等人的残暴相比，她已经好太多了。
　　陈长安沉默片刻，他忽地叹了一口气，才说道：“其实，这些我都不在乎，但我最后悔的，便是今天毁了院长的谋划。”
　　神曦忽然冷笑一声，“谋划？就他？”
　　“学姐隐匿在后山修行，有所不知。明夜便是夜宴神女之时，院长听说，神殿神女有可能治愈我的顽疾，便寻了一件宝物，要我献给神女以祈求神女庇护。”说到这，陈长安苦笑一声：“只是可惜，我把那宝物……弄没了。”
　　神曦嘲笑道：“院长能寻得起什么宝物，只怕神女一眼都看不上吧？”
　　陈长安这才发现，眼前这位隐匿在后山中的学姐，似乎对陈夜明有相当大的意见。而且，至始至终他都未在学院真正听闻神曦这个名。
　　许是察觉到些不对劲，神曦佯装无事，释然道：“那院长寻到什么宝物？”
　　“勿忘我，呃……是千年生龄的冰霜勿忘我。”
　　神曦的表情凝固了，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糕点，眉头微皱，陈长安还从未见过这位学姐有严肃之时。
　　神曦的话语声，仿佛已经演变为审问罪孽的口吻，“你……怎么把它弄丢的？”
　　“只怪我软弱无力，在路上，被几个学长搜身，未能及时劝住便让他们开了盒子，令宝物暴露在阳光之下，所以……”
　　“所以。”神曦恶狠狠盯着陈长安，视线阴冷，“所以那朵花就这么蒸发了？就这样？”
　　陈长安微微点了点头，有些紧张，“学姐您……也喜欢那个宝物吗？”
　　“勿忘我本性干燥，喜光、耐旱，应是普通的阳性药草。但冰霜勿忘我却不同，生性相反，本就难得一见，尤其是这株生长千年的勿忘我，世间只怕无一二枝。”神曦解释道：“这对神女有相当大的帮助，若你身体顽疾之事属实，殿神女必定会接受陈夜明的好意，庇护你与整座天语学院，直至你寿终正寝。”
　　听神曦这么一说，陈长安心中更加惭愧，许是看出陈长安心中久久不散的心结，神曦忽地想安慰他，便说道：“那几个人是谁？学姐有空替你教训他们。”
　　可就在这时，陈长安犹豫了，他唯唯诺诺，却半天吱不出声来。
　　“你不会要包庇他们，不肯说？”神曦问道：“你若当老好人，那谁都救不了你，自生自灭去吧。”
　　陈长安慌忙摇头：“不……只是，那为首的学长，其父是神殿高层，我们惹不起，还是……算了。”
　　“叫什么？”神曦语气冷冰冰的
　　陈长安只觉她忽然莫名其妙的，无法理解，但他终还是说了出来：“为首的是外院排行第一，李玄天，其父是神殿高层李山河，招惹不起。不过他身旁有两位，分别是韩道旗与吕鑫，他们就……”
　　“行了。”神曦打断陈长安的话：“唯唯诺诺的，这个缺点你迟早得改。”
　　陈长安说不出话来，尽管他知道，可这他又有什么办法呢？或许要改正这个缺点，就得从一切最根源之处开始。
　　天已黑，残月高挂于空中，这天上漫天星辰点点闪烁，华丽无比。此刻站在这后山，才发现这星空如此清晰华丽。陈长安已经了却心结，他接下来要做的，便是下山，坦然面对院长的怒火，心中尚存的罪恶感使他寝食难安。
　　“学姐，天已黑，我便走了。”
　　恭敬行礼，向神曦道别，正准备离开，却再一次被神曦叫住了。
　　“等等。”神曦说道：“这么着急做什么？去见院长？急着去磕头认错？先回来。”
　　陈长安怔怔地转过身，不明白神曦这一连串问句的意思，只见神曦站起身，示意他过来，“坐。”
　　于是，他只得坐下，神曦站在他身后，避过身上伤势之处，轻轻按揉他的额头，这细腻温柔的手法，只是按揉些许，身体压力瞬间如泄洪般释放。
　　正沉醉其中时，神曦微微靠在他耳畔，柔声道：“其实在第一次遇见你时便发现了，冰魄剑寒气入体，却毫发无伤，当时便觉得诧异。在你走之前，学姐想验证最后一件事，关于你太虚道体是否属实，以及一些具体之事。只是好奇而已。为了验证，可能需要麻烦你一晚上的时间，可以么？”
　　“什么……？”
　　突然起来的话语令陈长安怔住了，他想抬头却看不见神曦的脸，只看见天空遮住残月的黑云逐渐消散，明月高高悬挂于空中，如锃亮的银色圆盘，皎洁冰冷。
　　今夜圆月，月亮自然是完整无缺的，点点繁星璀璨于空中，在天上汇聚成一条庞大的银河，肉眼清晰可见，壮观绚丽。
　　这个世界的天文是有运转规律的，甚至是规律到可怕，这般圆月星河美景，一月只能见两次。
　　今夜满月。
　　神曦忽地轻盈一笑：“你怀疑这里是空间功法，猜对了，当然也被我偷听到了。现在连结被打断，你无法回去，除非……你讨好我。”
　　陈长安面露诧异，心生恐惧，正欲开口，却被神曦打断。
　　“你想说，我怎么会知道？过了今晚，你说不定就知道一些了。”
　　“我要在这过夜吗……？”。
　　“嘘——”
　　陈长安止不住的犯困，眼皮恍然间沉重许多，他渐渐麻木失去了意识，再不省人事，昏睡过去了。在闭眼前的最后一刻，他只感觉到自己宛若身处于冰山裂缝之中，异常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