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周南从银行出来，确认十万到账。回到小区，站在老代家门口敲了两下门。
　　孟姨听到声音打开猫眼看了一眼赶紧开门，“周南，你怎么过来啦？这是要出去还是刚回来？”
　　周南掏出银行卡塞到她的手里，“代叔工作性质还是老样子。生活不怎么规律，等退休就好了。身体有什么问题赶紧治。这十万是我挣得。以后可以慢慢还。”
　　孟姨鼻子一酸双眼通红，“是我多言了。谢谢你。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不知道跟谁说……”
　　“孟姨，你别这样。小的时候，代叔没少为我的事操心。你那会工作忙，还坚持给我做可口的饭菜。咱们别说两家话。你也别跟代叔说，这钱是我借的。他要是知道肯定不能接受。如果你能凑到这笔钱，也不会和我开口。家里的家具十几年没变，新衣都没有几件。嗯…我最近休息。帮忙照顾个小孩。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周南不想看她哭。这本来就是件很简单的事。
　　在离开这座城市的前一年，周南的父亲和肉铺老板吵起来，两个人生气的动手打起来。周南的父亲误杀肉铺老板。父亲锒铛入狱，母亲病倒。那会周南正值高三，事发之前他准备考警察学校，还有一个朋友非常支持他的梦想，并且发誓一同圆梦。
　　那个时候，住在楼下的老代没少帮忙。事情定下来，死刑跑不了。家里能卖的东西都贱卖，当做给受害者的丧葬费。由于母亲病倒无法交涉这些事，周南就跟着老代一起去见受害者家属。周南永远忘不掉那些人看他的眼神……
　　还记得送完钱被那些家属推出门。天已经黑了，老代走在前面，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周南大脑一片空白觉得脸非常烫，双腿越来越沉。不一会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委屈和不安，落在后面边走边抽泣。老代停下来背着手看他，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过了好一阵。
　　“委屈？”老代问。
　　周南点头。
　　“那我问你。还能重来吗？”
　　周南停止抽泣，摇头盯着他。
　　“有几件事，是努力也没办法完成。第一，出生时不能挑选父母。第二，已经发生的事不能重来。第三，死亡不可逆转。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活得委屈，更多的人成长是学会扛起来一切。为家人也好，证明自己也好，赎罪的心态也好。都是活着，好好活着，才能证明坚持的意义。”
　　周南脸上的泪干了些，“我的天塌了。梦想也破灭了……”
　　老代走到他面前，把自己的警帽摘下来递给他，“戴上这顶帽子，我就不是我自己，也不能代表我自己。你的人生路还长。谁会说清楚明天会发生什么事？都是自己积攒的福气罢了。”老代把警帽庄严的戴在周南的头上，一只胳膊揽着他的肩膀，远远看去就像父子一样。“人啊！最重要的就是能活下来。别想着逃避。逃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走到哪都会被心理暗示，我不行，我过不去…其实那都是咱们的恐惧。你本来就勇敢，为什么不活出属于自己的一条路？”
　　周南第一次被亲切的搭着肩膀，孤独而阴冷的回家路，变的比平时短了……
　　回到家，周南打开电视。给自己煮了大米粥，又把孟姨送来的小菜摆在面前。桌上的手机显示王泊洋的名字。
　　“干嘛？”
　　“哥！求你个事！”
　　周南眉头没皱一下，“你又在外面作出什么事了？小心张伟把你从租的房子踢出来。”
　　“真不是我！你咋那么瞧不起人呢？你就说帮不帮！”
　　“你朋友？”
　　“嗯。你来我家？还是我去找你？”
　　周南看了眼窗外，又嗦了一口面，“你把地址发给我。”他挂了电话，看到一条新信息。张伟发来的信息，准时汇报自己行程。他警告过不要发这些，却一天也没缺过，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洋洋和小海在网吧等了一个小时，看到门口停了辆出租车，周南走下来。二人推门跑出去。
　　“你怎么才来？”洋洋嫌弃他来的慢。
　　周南抱着肩膀冷笑道，“我说。是你求我。总得有点礼貌的样儿。再说天都黑了，还不让人吃口饭出来？”
　　洋洋被他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小海扒开他，对周南弯腰行礼，“这位大哥。洋洋是想帮我找个人。她每周这一天来网吧上网。可是今天等到这个点也没见着人。我很担心。”
　　周南余光打量一番，“名字，年龄。”
　　“林蔚，和我同岁，马上就过18岁生日。”
　　洋洋一听眼睛瞪圆了，捶了他一拳，“你小子骗我。刚才还跟我说不知道她信息呢！”
　　小海也急了，争辩道：“我们是真不认识。她上网拿出身份证，我就扫了一眼。再说，有次上网，来了一个男的缠着她，看着就不像个好人。”
　　周南挠挠头，忍不住插话，“你，看着也不像……”洋洋回头瞪了他一眼，周南抿嘴忍住笑，“你就是米小海？洋洋他爸提过你几次。和他讲的一样。”
　　洋洋眨巴眼睛有些好奇父亲说过什么。
　　小海也想知道，“是么？”
　　“现在需要我做什么？”周南摊开手看向洋洋。
　　“嗨歌城。林蔚嗓音好，在那里驻唱。我偷偷见过几次。”米小海害怕的低下头。
　　周南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王泊洋的表情又不像是知道内情。米小海这个孩子，表面瘦弱，手指纤细筋骨灵活。穿着单薄，衣服又不是很干净，意味着受家庭照顾的机会很少。他身上散发着很淡的机油味道。
　　“你学修车的？”周南决定多问一些，做到心中有数。
　　小海被他问的发懵，看眼身边的洋洋，又看向他，“是啊。咱们去找林蔚吧。赶紧的。我真怕她又遇到那个人。一个女孩子要是受欺负可不行。”
　　周南倒吸一口冷气，心想他还挺痴情。就拦了辆出租车，让小海坐在前面给司机引路。
　　出租车载着三人，来到顾家嗨歌城。屋里的声音吵得站在街边都能听见。周南双手插着兜，看着招牌上的字为难的想后退。朋友开的店，又不好直接说出来。洋洋见他一脸不情愿赶紧拦住。
　　周南伸手指着他的鼻子，硬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在小海的带领下，他们来到吧台。一个胸牌写着小白的调酒师过来服务，递上三个杯子。周南抬手阻止道，“不用麻烦。想问你件事。”
　　这时歌手又开始新一首曲子。几个人从包间出来，其中一个人拉扯着一位姑娘。
　　小海眼尖，指着她所在的方向喊道，“是林蔚！”
　　“我看见了。”周南摁下他的胳膊静观其变。“我问你个事啊！……”
　　“还问什么啊！再不去人就要被拖走了……”洋洋推开他，拉着小海冲过去。
　　周南不是想拖延时间，而是拉扯林蔚的人，碰巧他还认识。
　　那人外号“张鬼六”，意味着比较难缠。无论做什么事都喜欢纠缠不休。他喜欢玩车，对各种赛车比赛很着迷。鉴于家庭背景的关系，短短两年他已经是几个大型商铺的房东。只要提“张鬼六”，没有不知道他的。
　　洋洋还没走到近前，就被鬼六的朋友拦住，一个个戳在身边瞪大眼睛盯着他。
　　鬼六有点醉，扯着林蔚工作服的衣领不撒手。小姑娘死命抓着衣领防止被他扯得走光，棚顶音乐灯光晃了两圈，她才认出米小海。
　　“救我！我不认识这个人，他非要拉我出去。”林蔚大声喊道。
　　小海躲开对方几个人的阻拦，猛的抓住林蔚手，“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怎么就不接呢？害我担心，还叫来朋友一起来找你。”说完他回头对洋洋眨眼。
　　洋洋从来没和人真正打过架，更别说被陌生人近距离围着，话说回来这个时候他绝不会忘了向大人求助。想到这，他回头看周南。
　　有的时候怨中相会，是逃都逃不掉的缘分。
　　周南双手插兜，悠闲的走过来打招呼，“呦，怎么到哪都能见到你啊！真够巧的。俩小孩，没事瞎进来。见着朋友就高兴的控制不住。”说着他用自己的身体把林蔚和鬼六间隔开，“想到个事。上次比赛，你好像差我一次油卡。那会急着上班没来得及取。”
　　王泊洋看到他微微摆动的右手，给小海使了眼色等候时机。
　　鬼六不耐烦推了他一下，“你有完没完？上次输比赛，是我的轮胎卡了一个钉子。不是我技术上的问题。还有，怎么我走到哪都能见着你？”。
　　“别介啊！咱…”周南又一次摆手，给洋洋信号赶紧跑，“咱们下次再聊啊！”
　　话音未落，四个人冲开人群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