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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所处的并不是真实的世界?”
坐在咖啡厅座椅上的罗严看向对面的女人。
“这要看你如何定义真实了。”女人低下头,盯着桌上的那杯长岛冰茶。
她指尖拈着长柄茶匙在造型别致的玻璃杯中轻轻搅动。
“罗先生,你是个学术素养很高的科幻作家,我想对此你应该早有体会吧?”
女人有些轻浮地笑了笑。
罗严面露不悦,并非是因为她所说的内容,而是因为她说话的语气。
这个女人总是只说半句,喜欢打哑谜,还老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
如果不是对方以出版社的名义联系罗严,主动提出要为他出版积压多年的科幻小说,罗严才不会如此有耐心地同这个女人聊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题。
罗严是个落魄作家,落魄到独自创作十几年却无人赏识,以至于付不起房租、食不果腹,甚至到了在这家中档咖啡厅里都只敢点一杯凉白开的程度。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放弃仅有的尊严。
“秋雅小姐,我希望你有话直说。”
罗严用两指敲了桌面一下,“如果你是假借要为我出版书的名义来戏弄我的话,那我就不奉陪了。”
“罗先生别急,我完全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告诉你一些真相。”秋雅优雅地摊了摊手。
“如果你不喜欢我这样绕着弯子讲话的方式,我倒是可以长驱直入。”
“可是问题在于,您能保证安静地听完我所有的话,而不擅自打断我或者做出一些过激的反应吗?”
秋雅说这些话时,她的手仍在摆弄那柄茶匙,却始终未抿上一口。
“当然能。”罗严像是听到了荒谬的笑话:“如果连这种小事我都做不到,以我的经历绝对活不到现在。”
“好。”秋雅放下了手中的茶匙。
“那么,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她用纸巾擦了擦手,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7,是素数吗?”
“是的,7当然是素数。”罗严眉头一皱,不明所以。
“那么7是素数的含义又是什么?”秋雅接着问道。
这……
罗严愣了愣。
素数是一个大于1且只能被自身和1整除的整数,所以7是素数显然是可以肯定的。
可这只是单纯的数学定义,不是所谓的真正含义。
所以,“7是素数”这句话的实际含义究竟是什么?
“你解答不出来我一点也不意外,因为这个问题没有人能给明确的答案。”
秋雅似乎对罗严的反应早有预料,平静地继续说道。
“抛去定义,这是一个哲学问题。”
“形式主义者主张数学是一场游戏,认为数学家只是在玩游戏规则,说7是素数就好像在说骑士是唯一能以L形式运动的国际象棋棋子一样。”
“而虚构主义者则认为数学对象是虚构的,说7是素数就好像在说龙是长角的,独角兽是白色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秋雅清冷的脸庞像极了维纳斯雕像。
“因此,数学在其虚构的宇宙中存在意义,而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含义。”
罗严微微点了点头,开始好奇这个女人的学历。
秋雅接着说道:“所以一直以来就有这样的疑问存在:数学到底是由人类发现的客观规律,还是依赖于主观愿望的发明?”
“也许7是一个独立于我们的真实客体,但它的本质是什么却是数学家正在探索中的事物。
或许它确实就是人们想象中的虚构之物,其定义和属性都是灵活可变的。”
罗严不由又皱了皱眉头,大致预感到接下来话题的走向。
可是,如果数学只是被编造出来的,那么它怎么可能成为科学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呢?
难道说从数学界到科学界的一切都只是虚构与谎言的堆砌,只是表面概括出了某些事实或是凑巧与自然界的某些现象吻合了而已?
为了兑现不擅自插话打断的承诺,他还是任由秋雅继续说下去。
“假设数学是虚构的,那么以它为基础的自然科学呢?”秋雅问。
果然。
“物理规律是客观的吗?不是只针对你或者我这样特定的某一个人才成立,而是针对每一个人在每一个角落都成立?”
罗严沉默地不置可否。
“这其实是个连物理学家都感到担忧的问题。”秋雅仍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许多物理学家甚至认为,他们的研究领域已经误入歧途,而他们的同事却因为过于盲目而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大一统理论,弦理论,现在没有任何实验设备可以去验证这个理论到底正不正确。
大型强子对撞机如果不能发现任何新的粒子或者新的物理现象,那么这个耗资巨大的对撞机就无法帮他们推导出下一级物理定律......
不远的未来,即使是那些看似已牢固确立的基础物理也可能变得微妙。”
罗严脸色有些变化,终于忍不住趁着秋雅喝茶的间隙回语道:
“可是你说的这些和我要出版的书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个作家,这些不是我该考虑的范畴。”
秋雅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不,恰恰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作家,所以你才更应该领会我所说的话。”
“那我再问您一个问题。”她抿了抿红润的嘴,“我的嘴唇是什么颜色的?”
“红色。”罗严甚至没有刻意去看。
“仔细看看。”
罗严盯了片刻:“......橘红色?”
“算了,不为难你这个直男了。”秋雅笑道。
“其实你怎么说都没有错,因为色彩在我们的客观世界里并不存在。
它是我们大脑凭空创造出来的,由一些没有色彩的、不同波长的电磁波混合而成。
色彩其实是大脑在生物演化中获得的一个巧妙策略,为了能够在变化的光线下保持对物体的表面感知能力。”
罗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你应该也听说过‘预测性感知’吧?”秋雅紧接着问道。
“略有耳闻。”
预测性感知,简单的说就是人们此时此地的感知其实是判断和推理的结果,而不是对于客观现实的直接获取。
罗严之所以了解这个概念是因为那张早些年在网上广为流传的连衣裙照片。
当时一部分人认为衣服的条纹是蓝黑相间的,而另一部分人却坚称条纹的白金相间。
两方各自为营,争执不下。
后来给出的主流解释就是基于这个“预测性感知”提出的。
对于通常在日光下活动的人,他们感知到的衣服图案为白金条纹。
而喜欢宅在家里、在人造灯光下生活的夜猫子,感知到的衣服是蓝黑条纹。
秋雅平静地说道:“还有许多证据可以支持这个观点——人的感知其实就是受限制的幻觉。
而当我们的幻觉基本一致时,那么这些一致的幻觉就是所谓的真实!”
秋雅的语气风淡云轻,但在罗严听来却字字刺耳,如芒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