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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望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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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海封城的消息来得很突然,但也很必然。
  明天早上6点开始,机场和火车站、高速公路将关闭离城通道。
  这条消息炸醒了本就彻夜难眠的江海人,积压了好几天的疲倦和睡意荡然无存。
  这可能是在知道新型寄生病毒不仅会“人传人”后,江海人经历的第二波恐慌——我们被抛弃了!
  正聚在我家闲聊着的两个同事听到各自手机上的实时通知后,立刻默契地披上衣服出去了。
  猜想他们将要去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囤货——泡面、速冻食品、巧克力、香烟、白酒……。
  我看着一地狼藉的客厅,毫无出门的动力,也不想收拾。
  但是,生存这件事我也需要。
  我拿起手机打开线上购物准备下单,却发现蔬菜几乎售罄、更别提泡面、巧克力什么的。
  有朋友打电话来说,他正在买票、坐6点前的高铁出城,要不要和他们一起逃离江海市?
  我婉拒了,并不是因为对这个病毒不放在心上,而是因为我太了解它了!
  自从我把她“养”在单位——江海市海洋水族馆后,没有一个夜晚是睡超过3小时的。
  所以,我需要吃宵夜!
  确认了病毒会“人传人”传播后、几乎所有的餐厅、饭店都已关闭,外卖更没人配送。
  唯一安全且可行的进餐方式就是在家自己做,但我又没有菜。
  凌晨1点的江海空空荡荡,深沉地回响着街道的寂寥,刚刚过去的那波人潮已经在家中“严防死守”了吧?
  也正因路上行人稀少,我却放心很多、甚至都没有戴上口罩。
  除此之外,今夜一无所获!
  1、媒体报道
  记者:今天上午6点开始,江海“封城”,这让我们想起了十年前的“流行疾病”,您顶着巨大的压力把“首都”隔离,最终对全国疫情的控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当下江海“封城”的用意是不是也在于此?
  专家: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为了保证其他城市、其他省的安全,把有可能传染的人局限在江海,不向外扩散!只要不让江海人出去、其他地方的人就会更加安全。其他城市不是源发地,对已经发现感染的人进行隔离,把跟已经感染的人有过接触的人调查出来就地医学观察、或是对江海去的人进行医学观察。此外没有感染病例的地方,人员可以自由流动,是安全的!
  记者:该病毒目前的发作情况如何?
  专家:寄生病毒感染已经作为乙类传染病甲类管理。在制定救治方案、重症病人抢救方面,国家有义不容辞的责任。确诊与治疗过程目前如下,第一个就是抗病毒!抗病毒越早越好,早期的抗病毒治疗,能够减少之后的“变异”发生。第二是病情进展中有低氧血症、所以要及时给氧气。要监测有没有发生细胞因子风暴,一旦发现,说明“变异”即将发生!第三阶段也是病情恶化的时候,人体基本已经不受自己的大脑神经系统控制,感染者会失去理智、甚至意识。他们的脖子两侧会慢慢长出“鱼鳃”,对,就在腮腺位置。之后,身体皮肤会开裂,局部长出“鱼鳞”,这个过程最容易引起继发感染,如果给予抗生素也许可以治疗,但那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寄生虫”已经彻底占有了这具身体!所以,此时必须对受感染者进行“人道毁灭”——就地焚化!
  记者:网上有说法,这次的病毒,小孩并不是易感人群,这种说法可信吗?
  专家:所谓易感人群就是没有感染过、没有免疫力的人群,老人、小孩、有慢性病的人等都属于免疫功能低下的人群,更容易感染!
  记者:有没有疫苗能够预防新型寄生病毒?
  专家:疫苗正在研发中,暂时还没有研制出有效的疫苗。
  记者:大家不要恐慌,真正接触病人的是我们的医务人员。已经被病毒寄生的病人,都已经隔离了,接触者也在做医学观察了,整个社会还是安全的!
  看到这里,我觉得专家讲得并不准确,因此调到了国际台:
  1月22日深夜,世卫组织在日内瓦总部召开“突发事件委员会会议”,讨论新型寄生病毒感染疫情是否构成“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并就如何控制疫情传播提出建议。
  由于情况复杂,会议当天并未作出决定,而是罕见地将会议延长一天,23日将继续讨论。
  世卫组织总干事歌德塞表示,还需要了解更多有关新型寄生病毒“人传人”方面的资料,才能做出这一重大决定。
  “江海的管控措施,可能是整个人类史上都没有过的,这是一座有5000多万人的大都市。江海人肯定要作出牺牲,然而每个人都必须要全力以赴,全人类都在同一艘船上。
  “疫情能否得到控制,关键要看江海和各地接下去的行动,还要看那么多从江海出去的人,他们的情况怎么样?以及病毒的演变速度,这些我们目前都还不知道。关于最后一点,目前我们只知道从第一阶段到第三阶段大概在两周左右,但并不是一定的。不过,可以确认的是这种病毒的致死率是百分之百!
  “我今天把我看到的和担心的讲出来,是希望引起各地高度重视,疫情到了现在的程度,如果不敲响警钟,可能会出现更多的‘江海’,演变成为一个‘全国性的风暴’。”
  国际社会似乎对此并不关心,我个人认为这将是一场注定要成为“全球性”风暴的灾难片,而不是“全国性”!
  我转到了军事频道,也许他们会有更加正确和重视的判断。
  国防大学的某位中校正在侃侃而谈:“与很多人想象中不同的是,历史上杀死人类最多的东西并不是战争,也不是饥荒和自然灾害,而是瘟疫!
  就以第一次世界大战为例,多个国家在血腥的厮杀中总共造成了1000万人丧生和2000万人受伤!
  “但和1918年爆发的流感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那导致了全世界10亿人感染病毒,至少5000万人因此丧命!
  “今天,为了防止别国使用病毒武器之后自己无力还击,很多国家的实验室中仍然培育着诸如炭疽病毒之类的致命病毒。”
  另一位军事专家表示不同意见道:“大规模使用病毒武器来攻击敌国,现在不太可能了吧?在全球化的今天,人口流动非常频繁,使用病毒武器有可能对全人类造成灾难而不是某一个敌对国。”
  “如果不能控制病毒的无差别感染,所谓的病毒生物武器当然没有任何使用的可能。”主持人附和道。
  “但是,分子遗传学的技术发展为研制基因武器铺平了道路,人类有可能造出针对性的病毒。
  “尤其是不同人种之间的基因,差距还是非常明显的。理论上,通过基因修饰手段可以令一些原本具有广泛传染性的病毒,变得专门针对部分人群。
  “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接触同样剂量病毒的不同人群,有的发病有的不发病,发病的轻重程度往往也有很大不同,这是基因不同带来的影响之一。
  “通过对病毒基因的改造,人类确实能够令某些病毒对某些人种的传染性和致死率大大提升,同时对另外一些人种的感染力大幅下降至接近0的水平。
  人类历史上就曾出现过一种未知病毒用人传人的方式消灭了几亿尼安德特人,而智人却对此病毒免疫!”中校不依不饶道。
  “值得注意的是,美国为首的部分国家做过采集其他国家人口基因的研究,在俄罗斯边境的波罗的海国家,美国甚至设有专门的基因研究所。
  “而在中国,美国更是通过民间手段,采集了很多的中国人血样,其对亚洲人的基因研究不会缺乏材料,更不缺乏技术。”军事专家补充说。
  “那么,是否有可能存在某些国家刻意利用基因武器制造疾病呢?比如这次发生在江海市的新型寄生病毒?”主持人问。
  “事实上,病毒是会变异的,其DNA转录过程中自然突变率极高。最初的一批基因编辑后的病毒也许确实针对性很强,但接下来会变异成什么样子谁都不知道。也许过不了多久,原本专门杀伤对手的病毒变得无所不杀了。”军事专家摇摇头说。
  中校抢在了主持人前面说:“您这样说,只能说明您对基因武器还不是很了解。”
  “那您如何解释,新型寄生病毒在美国等西方国家也出现了感染病例?”军事专家反驳道。
  “那都是输入型病例,还没有发当地人的感染情况!”中校说。
  “最新消息说,有输入病例的华盛顿等地已经出现医护人员被感染情况!”主持人纠正道。
  我把电视机关了。
  看来,关于这件事的起源,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
  当初是我没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今天一定要找个人来承担,那也只能是我。
  所以,我把“她”留了下来,也许可以通过完整观察病发过程找到治疗的办法!
  2、深渊盛宴
  事情源于一个月前我们的一次大学同学聚会。
  这次聚会实际上并没有全班到齐,因为李天赐老板只请了在各行各业有些建树的十来个同学赴宴而已。
  在这些有“建树”的同学里,我是一个“例外”。
  我们班里从海事大学毕业十年后,如今还在从事海洋行业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李天赐。
  我是海洋水族馆的深海区主任。
  李天赐则是全国有名的“海产大王”,他的公司前年还在美国上市了!
  这次的聚会也是他发起并且全部埋单的。
  所谓埋单,其实就是在他的饭店里聚餐。
  但这一餐的确很难用金钱衡量,因为满桌的海鲜刺身都来自深海!
  “韦主任,这个您应该认识吧?”开席后没多久李天赐就走过来给我敬酒,笑呵呵地指着桌子上一盘盘大章鱼、大虾、小鱼等问我。
  我想,这就是他请我来赴宴的原因吧——借我的嘴说出这些食材的珍贵!
  眼前的海鲜的确很难在餐桌上见到,其实很多人终其一生也不可能看到。
  它们都是生活在水深2000-5000米“超深渊带”里的鱼虾,亲眼见过这些生物的全世界不超过一百个人——无论死活。
  如今这些常年生活在漆黑一片水域里、承受着几百乃至几千大气压的海底生物居然就这样被摆上了餐桌!
  “这些……好像不能吃吧?”虽然这样很不礼貌,但我还是忍不住说了,“深海有许多剧毒物质,这些生物能在那里生存下来必然有其不为人知的生理结构,所以还是不要吃了吧!”
  “你看你,好歹也是半个专家,怎么就这么不懂这些宝贝的价值呢?”李天赐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后大声说,“海沟里有剧毒,它们都能活下来,说明什么?说明它们百毒不侵啊!我们人类最怕什么?最怕的就是生老病死,这些宝贝就好比那个啥唐僧肉!”
  “这……你真想吃,起码也煮煮熟啊,就这样生吃,万一有个寄生虫啥的?”我尴尬道。
  “海鲜就是要吃个鲜嘛!”李天赐嘲笑道,“这里面真要有个啥长生不老的细胞,一煮熟不就全没了吗?”
  “这个……你爱吃你吃,反正我不敢吃。”我陪笑道。
  “韦主任啊韦主任,你说你……”李天赐说着走回了自己的主位对大家像宣布什么重要新闻似地说,“你们可都知道,我们这位老同学的父母可是当年第一次探底也是唯一探底那个啥深渊的两个人,那可是全世界最深的地方。话说回来,若不是你父母把潜水器开下去了14公里深,我们又怎会知道深渊里头的生物不仅活得久、而且聪明!”
  “根据最新披露的消息,海洋生物在进化这件事实际上并不是他们最早发现的。”我说,“在他们之前,军方已经组织了多次深入的跟踪调查。可以确定的是,深海生物已经具备了使用工具以及不同鱼类间的协作能力!”
  “所以啊,咱不是有句老话,叫吃啥补啥!”李天赐哈哈哈大笑起来说,“不瞒大家,这是我们集团准备在全国五百多家海鲜酒楼上市的深渊美食!”
  “所以,你是请我们来试毒得喽?”天海建筑集团老板张天海笑着问。
  “张总,别人不懂我的心您还不懂吗?”李天赐大叫道,“我可从来没忘了你们这帮老同学!这是第一批打捞上来的,昨天晚上才刚到,我就拿出来全请老同学们吃了!”
  “李总盛情,我们更加没理由拒绝了。”得一钢材集团老板陈得意暼了我一眼说,“我除了不敢吃人,其他啥都敢吃!”
  在他的带头下,其他几个人也都纷纷动起了筷子,大家立刻进入了交杯换盏的宴会气氛。
  对于这些大老板而言,他们实则是这种酒桌文化的受益者,许多大生意都是这样谈成的。
  陈得意可能是为刚才的事来陪不是,或者是看我一个人不吃不喝坐在那里、怕我无聊就走到我边上说:“韦主任啊,前些天有个朋友请我吃果子狸,我可听说有一次流行疾病就是它引起的,硬是没吃呢!”
  “最好别吃。”我说,“家禽伴随了人类社会好几千年、有的甚至上万年,这些都可以吃,时间已经证明了。但同样的,几千年来,人类不吃野生动物也是有原因的,肯定是不适合我们的。”
  “可是,我们的祖先,那些原始人类不就打猎野生动物吃的吗?”陈得意很得意地反问道。
  “各位,本次筵席的重头菜来了!”李天赐拍着手大喊道。
  那些本来沉浸在各自“美妆圈”、“国际贸易圈”、“房地产圈”等等里的老板们都乖乖地停下了话题看着他。
  在这满桌老板(除了我之外)里,李天赐是当之无愧的“盟主”,他是最有钱也最有资源的。
  这个无形的联盟实际上也是在真实运作的,毕竟老同学之间知根知底,有些合作的开展和资源的引荐更可靠。
  装饰得如同法国宫廷的包间那高耸的大门在两位高挑旗袍美女的推动下缓缓打开了,一色西方中世纪贵族小姐打扮的靓女们人手一个神秘的金色“球体”款款而来。
  待那金灿灿的“球体”放到我面前后,漂亮的“侍女”为我把上半个“球盖”向两边打开,我看到了一大块泛着金黄色的生鱼肉!
  “这是什么?”“这个器皿是纯金打造的吧?”“这道菜一定很贵!”“看上去很新鲜啊!”……“食客们”纷纷议论起来。
  “千年王八万年龟!我们都是学海洋生物的——当然那些知识也都已经还给老师了,但应该还记得龟鳖目生物的寿命特别长吧?目前已知最长寿的龟类大概300多岁。”李天赐故弄玄虚似地问,“你们可以猜一下这条鱼已经活了多少岁?”
  “鱼类不可能超过龟类的年龄吧……”当年的班长也是“班花”如今江海大酒店的老板娘吴蕊说。
  “鱼嘛,能活几十年、最多一百年就是奇迹了!”陈得意说。
  “要说呢,人类的知识真的还是很浅薄,这条鱼已经400多岁了!”李天赐等不及别人再猜、直接公布答案道。
  “你是说格陵兰睡鲨?”我惊讶道,“只有它可能活这么久……因为它生长速度非常慢,慢到1年只长1厘米。它的行动也特别慢,游速是鲨鱼科类中最慢的。”
  “睡鲨?对了!”吴蕊优雅地说,“别看它慢,一旦发现猎物,它又如同大白鲨般凶猛!”
  “睡鲨啊!”张天海好像也想起了什么似地说,“胡老师好像说过,它甚至能捕获海豹这种身手敏捷的动物。”
  “它们生活在1500米以下的海里,食物稀缺,有时连自己的同类也吃呢。”吴蕊娇滴滴地补充说。
  她虽然已是年近四十的“半老徐娘”,但可能因为保养得好,或者说生活无忧(那个酒店是他老公给她开的),看上去还像一个青春靓丽的小女生,比起那些“侍女”们毫不逊色!
  “我记得是不是有一种名为Ommatokoitaelongata的挠足动物专门寄生在格陵兰睡鲨的眼部,然后一天天吃掉它们的角膜,导致格陵兰睡鲨局部失明甚至完全失明?”还站在我边上的陈得意大声地问我。
  “最新的研究表明,事实与你说的恰恰相反。”我回答,“Ommatokoitaelongata是一种黄白色的生物,可以造成生物发光,也就是将化学能转变为光能。章鱼等动物会被这种光吸引,主动送上门来,这就是为什么游速如此慢的格陵兰睡鲨可以吃到它们。可以这么说,寄生虫与鲨鱼是协作关系!”
  “格陵兰睡鲨有样一厉害的武器,它的身体可以分泌毒素!”李天赐咋咋呼呼地说,“这些毒素均匀地分布在它的肌肉里,即使有其他更厉害的动物可以杀掉它,也绝对不敢吃掉它!当然,除了它的同类不怕毒会吃它以外。因此,格陵兰睡鲨一直都没有什么敌人——直到人类出现。”
  “对,格陵兰睡鲨会在温暖的月份游到180米~550米水深的地方,这便是捕杀它最好的时机。”吴蕊看着眼前的“美味”激动地说,“起初,格陵兰睡鲨广泛分布于格陵兰岛、北大西洋海域、加拿大、美国,甚至南极等地区。后来,因为人们想要获得鲨鱼肝,故格陵兰睡鲨遭到了毁灭性打击,最后就连它那有毒的肌肉都被人们想办法拿来吃了。”
  “班长就是班长,这些知识还记得这么牢!”李天赐举起酒杯道,“敬班长!”
  已经酒过三巡,有些微微醉意的大家都纷纷一饮而尽,滴酒不沾的我也用嘴巴轻轻地碰了下酒杯。
  “哪里哪里,其实,我们饭店也卖个睡鲨的肉。”吴蕊喝完杯中血红色的葡萄酒后说,“只是,我们一般只能买到未成年的、不会超过150岁。像李总这样能搞到400多岁的,实属不易!”
  “一般呢,睡鲨都在深海活动,只有那些幼稚的未成年会去500米以上。”李天赐就他的“重头菜”娓娓道来,“那些年纪越大的就下潜地越深,应该是为了逃避人类吧。但这条还是被我们的深海捕捞队给发现了!”
  “你是说这头睡鲨是在海底1500米以下被捕捞上来的?!”吴蕊惊讶道。
  “实际上,还要远远深于1500米!”李天赐卖关子道,“是3520米深的水下!而且,我们在海底7000多米还发现了更多、年纪更大的睡鲨!”
  “天哪!这不可能!”我听罢不禁大惊失色道。
  “韦主任,自从你父母探底深渊以后,这个世界几乎没有不可能了!”李天赐冷笑两声说,“听说,他们后来还想去征服地心!他们从14公里深的海底开始掘进,挖通了软流层直达地幔!”
  “好像就是那次事故……”陈得意接着说,“哦,对不起!你的父母是非常勇敢的人!”
  “据说,他们的……他们还在那下面?”吴蕊略带伤感地问我。
  “你们说的这些都发生在我刚出生没多久,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我不耐烦道,“你们既然都知道睡鲨眼睛里有寄生虫、而且海洋生物们在进化,那还是劝大家不要再吃这些深渊生物了吧!”
  说完我抓起衣服在众人虚情假意的“挽留”声中大步走了出去。
  人类社会是一个高度商业化的经济社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之下,我并不是他们的“同类”。
  但是,现在我心里已经非常清楚,这场新型“流行疾病”的灾难正是源于那次的“深渊盛宴”!
  因为,最早发病并出现大面积感染的正是李天赐、张天海、陈得意、吴蕊等的同事或家人。
  只是,由于疫情蔓延得太快,在错综复杂的感染线索里,专家很难厘清到他们几个头上去。
  当然,他们也早已不在人世了——他们都是第一批被“人道毁灭”——注射剧毒物质后焚化的。
  3、不明生物
  “人道焚化”在疫情开始后的第二个月也就是封城后被应用的很广泛!
  专家说,这是目前最有效的控制疫情的办法!
  据说,由于“毒药”不够,有时还会经常把染病者活活烧死。
  原本,国家说会派军队空投“毒药”下来“支援”,但如今各个城市都自身难保!
  在“封城”前的一个月,从“知情者”开始蔓延开来的“真相”传遍了有钱有势者的耳朵。
  “知情者”中大多还是李天赐他们的直接生意伙伴或亲朋好友。
  “真相”是李天赐他们被收治后怕被发现自己是“流行疾病”的源头,居然在死前花了大价钱买通了相关人士、修改了记录,把高危感染的病毒写成了艾滋病那样的“体液”感染。
  但同时,“知情者”们在得知一旦被感染后百分百致死后全部拖家带口逃离了江海市。
  他们中最近的去了隔壁省份、最远的跑去了美国等地球另一端的国家。
  殊不知,只要和感染者有过密切接触的都早已被感染!
  那些生意伙伴们大多都和最早的感染者李天赐他们一起吃过饭、喝过酒!
  终于,前几天,国家疾病防控中心的人来找我了。
  他们通过梳理发现了最早一批的感染者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同班同学!
  但是,我什么也没有说,就好像那场“深渊盛宴”没有发生过似的。
  我什么都不能说,因为眼下我最需要的就是自由行动,不能被任何人任何事束缚住!
  因为,我在守护她——我的天使、我的挚爱——余菲。
  她是我单位的同事,确切地说是我的学妹和下属。
  我们在那场“深渊盛宴”前不久才确定了恋爱关系,若不是疫情突然爆发,也许年底就会结婚。
  我很喜欢她,她有着像我母亲那样沉着镇定的气质和姣好的面庞。
  虽然她是一个中国人,但她具备母亲那种日本女性的温柔和体贴。
  她是在“封城“”前一周被感染的。
  那时,疫情已经呈现明显的爆发趋势,按照市里的要求,海洋水族馆将闭馆。
  闭馆前一天大家打扫、收拾、消毒等搞到很晚,领导决定请所有人吃饭。
  我因为已经有感冒症状所以在家“自我隔离”。
  那晚她回家后没多久就说不舒服,恐怕是吃坏了东西。
  就这样,她躺了三天、发了三天烧。
  在给她用过家里储备的所有退烧药后,我很确定她被感染了!
  她让我把她送去医院,救她!
  她不想死,我也不想让她死!
  所以,我没有理会她的要求,把她留在了家里。
  我心里很清楚,不能去医院!
  一旦去了医院,他们会把所有发烧的病人都关到一起进行所谓的“隔离”。
  因为被感染者正在呈指数级上涨,根本没有足够的隔离病房和医疗资源!
  医生能给她用的无非也是我已经给她用过的“退烧药”,等她病情进苏第二阶段,皮肤开裂时最多也就是给她吃“抗生素”。
  最终。她会在第三阶段被“人道毁灭”!
  这个过程不出两周,也就是说从我把她送进医院的那一刻起,两周后她就会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如今,37天过去了,她还活着!
  我确定自己是对的,虽然不能治疗好她,但至少延缓了她的发病过程。
  我知道病原体可能就是那头“长寿”睡鲨身体里的寄生虫,或者与之有关的未知生物——此事国家疾控中心至今没有确认。
  我能想到的唯一让她舒服的方式就是把她放到海洋馆里去,与那些海洋生物们在一起。
  我下意识地认为,海水或者海洋生物们的分泌物、甚至海洋生物本身对她可能会有帮助。
  我没法讲清楚其中的原委,只是出于对大自然的尊敬,相信自然有其解决之道。
  现在,我坐在大玻璃幕前看着像“死鱼”般飘浮在水面上的她。
  从她两腮缓慢但从未停止的活动看,我确定她还活着。
  我已经这样静静看着她好几天了,能找到的食物也差不多吃光了。
  外部对江海的“食物空投”援助已经中断很久了。
  很多人都相约去冲击封城的关卡,但部队的决心很大,几乎没有人可以成功。
  倒是有些乡间小道屡屡被发现成功逃离了很多人。
  可是,那又怎样,整个江海市周边全部都是疫区!
  我打开了手机里的新闻视频浏览了下最新情况,然后选了一条三天前的任其自动往下播放。
  “全国的封城数量已经过半,但疫情似乎蔓延得更厉害了!全球受感染国家和地区也近半数。”
  “最新消息,国家已经决定对江海市执行弃城计划,请所有未感染者前往就近的出城通道接受检查,检测结果证实未被感染者即刻会有部队负责护送出城!”
  “江海市出城通道仅限陆路,分别有北南西三个方向。护送车队会直接穿过其他省分的疫区直达安全的后方。”
  “因为被感染者太多,来不及对第三阶段感染者进行人道毁灭,在各大焚化点的感染者尸体已经堆积如山,请大家不要靠近!除了焚化队在街边的临时处理点外,主要的焚化点都在各区县的体育场以及各乡镇街道的学校操场!”
  “紧急通知!请各位市民远离焚化点,已经发现来不急处理的尸体出现后续变异现象!专家说,很可能人类身体已经被寄生病毒——对不起,已经确认不是病毒而是寄生生物控制!”
  “最新情况!被寄生的人类会追咬未被感染者!”
  “请各位市民赶紧撤离江海市!不要携带任何行李,第一时间去往最近的出城通道!全市所有的出城高速公路都会有军警医各单位人员24小时值守!”
  “请大家赶快撤离本市!出城通道检查点将在36小时后撤离!请注意,48小时后,空军将对江海市进行核弹毁灭!”
  “最新消息,为防止不明生物向内陆地区挺进,华东地区所有城市都将执行弃城计划!”
  ……
  说好的核弹似乎“延误”了。
  自从昨天发现被感染者最终会成为“不明生物”以来,江海市变得冷清很多,那些“不明生物”似乎追击着撤离的市民而去了。
  但是,今天外面的响动又多了起来。
  我知道,市民们并没有回来,那么这些鼎沸的声响是谁呢?
  “实时消息,它们好像知道人类要启用核弹毁灭,所有不明生物都在向着大海的方向夺路而逃!那些早已经不是人类的人类——长着鱼鳃和鱼鳞的人类正在退潮般消失在海岸线上!”
  “它们把城市还给我们了!人类再次拥有了江海市!”
  “你怎么还没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不是手机里的,也不是从耳朵里穿进来的。
  这个声音突然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你干嘛不离开这里?”是女人的声音,余菲?余菲!
  我的目光从手机移开看向那个足有五米长三米高的“大水缸”时才发现余菲的躯体不见了!
  那个在水面上飘浮了三十多天的身体消失了!
  “你在找我吗?”她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我赶忙转身,不知何时她已经站在我身后!
  我吓得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眼前的她浑身上下都是泛着幽幽银光的鱼鳞,披肩长发凌乱不堪地披散在前面!
  “哦,对不起!”它有点匆忙地整理了下头发,露出她曾经因皮肤开裂而惨不忍睹如今却又恢复如初的美丽容颜。
  “你说话的时候,不用动嘴巴?”我战战兢兢地问她,像要判断她现在到底是人是鬼或者是什么。
  “我们都用脑波交流。”它笑笑说,但嘴巴还是没有动,“只是以前一直不知道你们人类的语言,所以没办法和你们交流。”
  “我们人类?”我怯懦地问,“那你是什么?”
  “我也可以被称之为人类,不过最主要的构成还是鱼类。”它说,“可以说我们是人鱼类吧!”
  “我不明白……”我茫然道。
  不管怎样,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生物有手有脚、还有着我喜欢的那个女生的脸庞,这让我安心很多,也有了足够的勇气与它交流。
  “我们是生活在海洋里的生物,你们称我们为鱼、虾、海带、珊瑚等等。”它说,“我们正在进化,这个你们一定也知道,至少我寄生的这具躯体她知道。有一个先知,他生活在深渊里,也就是你父母探底的那个深渊。他告诉过我们,大洪水即将把地球变回只有海洋的世界。他说,地球上的下一个文明就是鱼类。不过,那还要过好几万年后。”
  “好几万年后?这是他——那个先知几万年前的预言吗?”我不解地问。
  “不,那是他离开前说的。就在你父母驾驶着掘进机钻透地幔、让光和热充斥了深渊之后没多久!”它说。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我惊奇地问。
  “我们鱼类的思想是共通的,也就是说,我们共用一个大脑。”它说,“这和先知正好相反,他是一个精神聚合体——由亿万个精神聚集成一个,而我们是一个思想变成了万亿个躯体。”
  “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我有点语无伦次地说,“你们完成变异后不都会追咬人类吗?但是,你在和我……聊天!”
  “对,我们需要人类的躯体。你知道,我们的数量远高于人类。”它说,“但这是进化史上的意外,我们的精神体与你们的躯体结合后,诞生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更加优秀的生物形式!大洪水还要几万年后才到,但我们可以先在陆地上生活,借助你们的躯体。怎么说呢,我们是两栖类生物!
  “至于,为何要跟你说这些,那是因为好奇。我有余菲的记忆和部分她的意识,我知道你们彼此相爱,但我不明白你为何没有逃走。”
  “为何要逃走?”我问。
  “人类要施放核弹了?这座城市会被夷为平地!”它惊恐地说。
  “你们是因为害怕核弹打击才撤离城市回到海里去的?”我问。
  “是的,一开始我们自信满满,但把各种人类躯体中的记忆整合起来后才发现,人类远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可怕!”它用着孩童搬惊恐的语气说,“那个核弹会把我们炸成空气!你们拥有这么强大的武力,怪不得敢吃这个星球上的任何生物!”
  “你们……后面打算怎么办?”我问,“去海底重新过回自己的生活?用……人类的躯体?”
  “这个躯体我们不会丢弃的,你知道你的母亲看到我们借助珊瑚石敲开蛤蜊壳时有多惊讶吗?如今,我们终于也拥有了你们那样的灵巧双手去剥开蛤蜊壳!”它说。
  “你们能逃去哪里呢?”我说,“对人类来说虽然海洋广袤无边,但那毕竟不是不可以到达的。哪怕是深渊,我父母不是都探底过吗?”
  “我们还能怎样?继续留下来感染人类吗?”它笑笑说,“对于一个可以牺牲成千上万自己同类和城市的种族,我们真的没有信心可以全部转化你们!”
  “看新闻,你们突进内陆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日行千里,是怎么做到的?”我问。
  “开车啊,当然也有开飞机的,要看我们寄生的躯体会哪些移动技能。”它说。
  “非常厉害!”我说,“虽然你们的进化——如果将这种寄生称为进化的话,那么已经是奇迹了,不敢想象如果人类把这个世界让给你们后会怎样!不过,在此之前,人类一定会把你们赶尽杀绝。”我这样说的时候并没有恶意。
  “要怎么做才会把我们赶尽杀绝呢?”它问,一脸忧愁。
  “最简单的就是污染海水,毒死你们!”我猜测道,“或者派潜水艇在海底猎杀你们,毕竟这副躯体只是血肉之躯,你们对潜艇无可奈何。”
  “污染海洋的事人类没有少做,我们都生存下来了,而且对海洋的污染最终会回报到人类自己身上。”它说,“发动海底战争……这个我不知道。但我们是无性繁殖的,而且一次产卵可以生下几百上千个后代!”
  “天哪!你们可以用人类的躯体进行如同鱼类的繁殖?”我惊叹道,“这样的话,追捕你们没有任何意义,这场战争早晚有一天会因为你们远远超出人类的数量以及远高于人类占有地球的深度和广度而最终胜利!”
  “是的,不用等到大洪水。”它说,“现在的问题是,作为这个星球的新主人,我们可以为新人类文明做些什么呢?”
  “您是说……”我好像明白了它在思考的事,“离开地球,走出太阳系?”
  “是的,理论上我们的躯体更能适应宇宙中各种各样的星球环境。”它说,“你知道的,海底深渊的环境之恶劣比之很多星球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我们都可以生存下来。”
  “您是说水螅虫?”我问。
  “是的,人类还把它带去过外太空,让它直接暴露在宇宙辐射之下!”它说,“作为人种,我们的出现是造物主也始料不及的吧?”
  “是的!但人类文明之强大会让这件事充满了变数,除非……,”讲到这里我赶紧住嘴。
  “除非什么?”它好奇地问。
  “没什么。”我说,但我心里知道自己脑海里闪过了那两个可怕的字。
  “核弹?!”它惊呼道,“对啊,我们害怕的东西、人类又何尝不怕呢?”
  “你怎么会知道?”我震惊地问,“难道……?”
  “是的,我与您的对话都是建立在脑波上的。”它说,“我通过脑波让你知道我要告诉你什么,同时获取你的脑波知晓你在想的。”
  “但是,我并不知道你在想的,只知道你想让我知道的。而你……?”我惊恐地问。
  此时,手机里的实时播报来了:“最新消息,不明生物们不是退回去了海里,而是去劫持核潜艇!他们还在蜂拥袭击舰队!”
  “怎么会?!”我大惊失色道。
  “我们就是我,我就是我们!”它笑笑说。
  “你是说……,我想起来了,你说过你们是精神共用体。”我喃喃自语道,“可是,你们袭击水面舰队我能想象,而且那些水兵们大多数都是技术员和工程师,除了上面的特战队员还有作战能力外都无法抵挡你们。但怎么可能挟持核潜艇呢?那是全封闭的!”
  “您忘了,我们拥有人类的躯体,有很多种方法进入核潜艇。”它说,“比如假扮成被困海上的鱼民,或者用已经掌控的水面舰艇诱骗他们上浮,再不行就直接用驱逐舰把他们炸上来。”
  “你们……已经成功了吗?”我担忧地问,“我的意思说,你们成功俘获核潜艇了吗?”
  “已经成功俘获三艘了,你知道的,外军一直把这场流行疾病看作是你们自己国家的事,从来没有当作全球性灾难来面对。他们甚至都懒得看你们的疫情通报和新闻,所以很好骗的!”
  “可是,怎么会这么快呢?”我问,“核潜艇的航线都是保密的,只有……”
  “只有相关知情者,对吗?”它哈哈哈大笑起来,“人类看似是独立且彼此分隔的,但实际上也是一个互相密切联网的族群。要找到知情者,对我们来说并不难。”
  “所以……核弹密呢?”我问。
  “是的,也不难。”它回答。
  “那么,我也快死了,死在你们的核弹还是人类的核弹下都一样。”我笑笑说。
  “你暂时不会死,因为我们需要通过你过得先知的去向。你可能不知道,在你出生以前,你的父母与先知有过一次对话,那之后没过几年先知就不知所踪了。”它说。
  “那是我父母的事,他们已经死了,你通过我是找不到那个什么先知的。”我说。
  “不,你们都不知道自己的基因是可以迭代记忆的,只是被某种修改使你们忘记了而已。”它说,“我想,我们可以帮助你记起来!”
  “基因修改?基因武器!你要我……借助我的基因……回忆我父母与先知的对话?”我问。
  “是的,先知是精神聚合体,他了知宇宙中的一切,拥有堪比宇宙的力量!”它回答。
  “如果是这样……那么,由你们来取代人类的确很好。”我说,“你们是共生一体的,更团结、效率更高。你们目标明确,就是要走出太阳系。你们有具体的方法,从找到先知开始!而人类,除了自相残杀和尔虞我诈,几乎已经忘了生而为人的意义和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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