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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老停下了脚步，连带着他身旁的吴阪和陆清儿，都下意识停住脚不再往前走，站在了那扇雕着竹影梅花的木质院门前。
杜老瞥了一眼吴阪，看出来这个孩子眼底沉浮不定的思虑：“你现在想走也是没关系的，反正我从一开始，便知道你是个不易受束缚的人，也不赞成少爷这样拿人情要挟你来拉近关系……更何况你还有那样性喜自由的一个师父。”
吴阪没有说话，他身旁的陆青儿有些惶然，她不安地拽了拽吴阪的袖角：“吴阪哥哥，你要是跟他关系不好，他要是要挟你什么的，那咱们当面道个谢就赶紧走吧。清儿陪着你去。”
听到陆清儿最后那句话，吴阪这才回过神来，他堆起和煦的笑容，揉了揉陆清儿的脑袋：“清儿乖，你在这里等着我就好，我跟他谈完就出来，很快。”
陆清儿明显不是很放心，但还是讪讪地放开了吴阪的袖子：“嗯，那我就在这里等，如果……如果他不安好心，那就不要理他！清儿让爹带着清儿走，咱们就离开白沙洲！”
这话让吴阪心里温暖起来，原先的阴暗念头被驱散了许多：“那也太委屈清儿你了，放心吧，真的没事的。”
然后吴阪看向杜老：“杜老先生，麻烦您看一下清儿，我很快就出来。”
杜老又笑了笑，只是这次笑容里的冷意淡了很多，他很自然地挽起陆清儿的手，拍了拍：“放你家吴阪哥哥去吧，少爷只是想见见他，你想他都帮你们解决了麻烦，怎么还会针对你们呢？”
虽然陆清儿知道这话里大概是在哄自己，但也是安心了一些，只能看着吴阪一个人推开木门，跨过高高的门槛，独自走进了小楼。
她突然觉得吴阪离自己很远，明明是天天见面像亲人般同吃同住的“哥哥”，但是陆清儿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吴阪和自己之间难以跨越的隔阂。
她不理解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是看吴阪一个人走进小楼，她心里忽然很难受。
吴阪进了小楼，惊讶地发现厅中只有一张圆木桌，与致远书院食堂里那座小楼相比，这里却是只能用简陋二字形容，没有任何摆饰也没有任何其他家具，除了用饭的圆桌很是干净外，整间屋子就连挂画或者放杂物的架子都没有。
屋中空荡荡的，就像是桌边那少年望向窗外的眼神，这间偏院的窗外什么都没有，院里没有任何植株自然没有任何景致，只有一堵院墙，仿佛阻断了来自外面的一切，孤零零地把俊逸少年抛在世界的一角。
“赵少爷。”吴阪先出声道。
赵兴这才懒懒地侧过头，面上有掩不住的疲倦：“你来了。真是意外……却也不怎么意外，实在是没意思啊。”
吴阪自顾自地坐在了桌边，就在紧挨着赵兴的位置：“赵兄。”
听到吴阪的改口，赵兴先是笑了笑，然后那笑容又飞快淡去，露出一股子疏远：“现在想起喊我赵兄了？可是我对你的兴趣已经没多少了，要是你没来求我，我大概还会欣赏你有份傲骨，说不定觉得你像你师父一样，不畏强权且有大侠风范……”
吴阪直接打断了赵兴的话：“我师父本就是个很不负责的人，或许你听过他的话本传奇，但是我没有，我看到的他，大多时候只是一个抛妻弃子远走高飞的父亲，他问心有愧，忙于逃走而不是面对。所以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很不负责的人。”
赵兴被噎得沉默了几秒，又开口道：“但是他很厉害，所以他的不负责在别人眼里，不过是风流不羁的表现。更何况他躲着的是这个世上最有权势的人，他可不像你这样，还能来找外援。”
吴阪也是沉默片刻，摇摇头：“但是我师父确实有些没担当，我总不想成为他那样的人，所以我更想去面对，即使接受别人的帮助也要解决那些麻烦。”
赵兴许久没说话，转头又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高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吴阪没有急着打破这份沉默，而是学着赵兴的样子看向那墙院。院里没有树，自然也没有虫或鸟，干净过头便是死寂，这里罕有声音传进来，于是屋中的寂静感几乎快要凝结出重量来，压在人的肩膀上越来越沉。
“你帮我，那我也可以帮你，告诉我吧，需要我做些什么。”
赵兴冷淡的目光仿佛完全换了个人，看向吴阪的时候，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你？别搞笑了，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而已。你能帮上我什么？你功夫又没有你师父高，办事又没有杜爷老谋深算，杀人又没有小灰熟练，恐怕就连让你奉承起人来，你都没那个叫陆清儿的小姑娘会说话吧？我能需要你做些什么？”
赵兴的态度让吴阪心中莫名冒出一分怒气，不是因为对方说的都是实话，也不是因为对方阴阳怪气的态度，而是赵兴话外那份怜悯，让吴阪觉得很不舒服：“赵兴，帮助是一回事，高高在上的假意施舍是另一回事，我很感激你做的事情，但是我也很不喜欢你现在的嘴脸。”
听出吴阪话里隐有怒气，赵兴的脸色反而缓和起来，微笑着敲了敲桌子：“你看看，这样直白的态度，不就好很多了么？”
吴阪愣了片刻，很是郁闷：“你这人是不是贱得慌啊？非让人不给你好脸看。”
“没办法，给我好脸看的人大多有求于我，但是说实在的，我并不稀罕他们。我不希望你也变成那些人，你要是没有你师父那般的傲骨，我会很失望的。”
“我不是我师父。”
“但你总是他的徒弟……更何况你的潜力并不比小灰差。”
吴阪的眼神闪动，总算是明白了今天赵兴为什么拐了这么多弯子，说了好一通废话：“你不希望我因为今天的事情而记恩，你不想做挟恩图报的事情，所以刻意用冷淡的态度将我们的关系撕裂。这又是何必呢？”
赵兴的眼睛亮了起来：“你倒是看得够通透……你真的比我小么？吴家这是出了个妖孽啊。”
然后还没等吴阪再一次重复那句疑问，赵兴便摆摆手堵住了他的话头：“今天的事情，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就等以后你武功有成的时候，帮我做件事情吧。别说现在，现在的你还什么都做不到。”
吴阪听到这句话，心里也算是有了着落，他冲赵兴俯身一礼：“那便将这件事情留着吧。”
吴阪刚转身想走的时候，赵兴却忽然道：“或者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
赵兴的笑容很是狡黠：“要是你结交一个朋友，那朋友之间自然没有什么人情一说了，毕竟帮朋友是应该的嘛……不过等下次我去陆门武院作客的时候，你可得认真些招待才行。”
吴阪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戳穿了赵兴的小心思：“你倒是会想！那以后我答应帮你的一件事，岂不是要变成很多件事了。”
赵兴笑嘻嘻的没有接话，算是默认了吴阪这个说法。
吴阪冲他挥挥手，一边摇头一边走出了小楼，看着吴阪将木门重新关紧，赵兴走到了窗边，盯着那扇看了好几年的偏院院墙。
院墙上似乎有什么在动，赵兴盯了一会儿，发现那是一只很小的蜘蛛，正在顺着乳白色的墙体往上攀爬。
“有称心意的客人可真是难得啊……不错。”
赵兴微笑着道，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感慨那只苦苦翻墙的蜘蛛，还是已经告辞的吴阪。
吴阪进门的时间并不长，所以看到他出来，陆清儿明显开心了不少，牵着吴阪的手再也不肯放开。
杜老很是温和地看着吴阪：“他没有大喊大叫把你赶出来，看来你们谈的还算是愉快。”
吴阪没有应声，只是很客气地谢过杜老今天给两人带路，告诉他自己领着陆清儿离开便好。
“事情都解决了？看你的心情并不怎么好。”杜老不待吴阪回话，便拍了拍这个男孩的肩头，然后一言不发地进了偏院里一栋矮房，看来那里就是他平时的居所了。
“吴阪哥哥，真的没事啦？”
吴阪笑了笑，将自己心头的郁闷全部隐藏起来，亲昵地揉揉陆清儿的脑袋：“对啊没事啦，走，我们赶紧回家，看看你爹他们情况如何了。”
“你真的没事嘛？之前……”
“没事的，咱们快走吧，不然到时候陆叔叔等咱们这么久没回去，不知道得多着急呢。”
陆清儿不说话了，闷着个小脸，老实地跟在吴阪身边，两人走上从致远书院回家的路，明明是这几天上下学都会走的同一条路，但是今天两个人都格外沉默。
吴阪心里有事，陆清儿当然能看出来，也就不再像平时那样缠着吴阪聊天了。
她心里也是有些歉疚……那些子糟心事儿怎么都是她闹出来的，结果现在似乎都是吴阪解决的，让陆清儿有些烦闷，直觉得自己没用。
这个时候，陆清儿反而有些希望曾经练好了功夫，那样说不定也能多认识些厉害的人，就不会让父亲被自己惹出来的麻烦困扰了。
这个念头在心里转了好几圈后，陆清儿想到了齐靖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她决定暗中问问，能不能让他也教自己一些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