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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着密不透风的生化服,久久守护在安儿病床前的董奇望着窗外出神。他的眼神中已然没有了年轻时的浮躁,虽然增添了忧伤与些许迷茫,但更多的是坚定与深邃。他此刻的思绪仍在阿尔卑斯山的崇山峻岭中翻飞。
这层薄薄的物理屏障,如何能够阻挡住人类心灵之间炽热的纠缠,妻子和他千方百计也要与安儿尽可能多的待在一起。何况旦夕之间,昏迷中的安儿随时都可能离去,夫妻两人都明白,但谁都没说一句话。
于无声处,彼此的目光交错,泪眼婆娑。何曾相似的场景!令人肠断。
他早已暗自下定决心,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自己也要找到治愈安儿的方法!为了她们,也为了自己,否则他的后半生必定会在无限愧疚的折磨中渡过。
可是,一片无尽的黑暗中,黎明前的那第一束光又在何方呢?还会有黎明吗?
看着医生们背对自己忙碌的身影,董奇心中五味杂陈。除了二人,其余在这间病房里工作的“人”,其实都并不是人类。
它们没有灵魂,没有情感。这意味着它们没有喜悦和愤怒,也不会有绝望和恐惧。它们经过自己身边时礼貌性的微笑,在董奇看来,这种设置简直适得其反。这哪里是安慰,而是一种赤裸裸的嘲讽或者挑衅!
“这些外形和我们一样的东西,却可以不被病毒困扰!”
董奇暗自神伤,有那么一瞬,自己竟然会对这些“人”心生嫉妒!如果灵魂可以离开物理的躯体限制而独立存在,那该多好。
他的脑中很快闪过勒内.笛卡尔那句最为著名的观点,拉丁语“cogitoergosum我思,故我在”。紧接着脑海中浮现出这位被视为现代哲学之父的著作《MeditationsofFirstPhilosophy第一哲学沉思集》,不只是零星的只言片语,却是当中全部的内容!
董奇惊诧万分,自己根本记不起曾几何时,在何处读过这部书!此刻这些内容正以一种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奇特方式,在脑海中呈现出来!
他莫名其妙地有些愤怒,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可他不知道这怒气究竟应该指向谁?董奇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情绪犹如万匹脱缰的野马,翻江倒海,即将失控。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生怕妻子看出自己的失态,踉跄地向出口疾步走去。
街上的风让董奇滚烫的大脑恢复了少许理性,冷漠的风裹挟着冷漠的路人一个个经过他身边,没人在意除了自己以外的陌生人。刺眼的阳光晃得他头晕眼花。他皱着眉头抬头打望,一阵心烦意乱涌过,剧烈的头痛突然袭来,董奇胸口发闷,鼻腔发痒。他丝毫没有察觉,从鼻腔中正流出来一股鲜血!
恍惚间,碎片化的信息正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搅乱他的大脑。
自从贸然与神秘的生化人接触后,自己的大脑中的某些神秘领域似乎被开启了,犹如一个被人粗鲁打开的潘多拉魔盒!这种状态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而且越来越频繁。伴随着每一次的爆发,董奇都如同换了一个人。
海量的碎片化信息往往突然涌出,以惊人的速度组合成无数神秘而生动的通道,与“虫洞”很相似。然后,这些“虫洞”会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无数这样的通道在一片混沌中震动着,似乎有无数的贯通。
每一次,董奇总是会被快速吸入其中一个已经拼接完整的“虫洞”之中。而尽头,往往就是一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这一次,也不例外。
恍惚中,他来到的这个地方一片鸟语花香,四处都洋溢着柔和而温馨的阳光。
他正蹦蹦跳跳地追逐着自己的小伙伴。那是一只萌得可爱,浑身长满黑毛的拉布拉多小猎犬。董奇莫名其妙地知道,它叫“黑子”。
活泼的“黑子”已经跑进了一片浓密的,高出成年人许多的芦苇丛之中,与幼年的他拉开了距离。
这个场景如电影一般在脑海中不知道反复出现过了多少次,但每一次的画面都停留在进入芦苇丛的那一刻。冥冥中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到达这个节点时就自动启动了记忆熔断机制。
但这一次,有些特别。一切并没有停顿,思绪在持续深入!……。
随风荡漾的芦苇丛仍然在微风中摇曳着,清新的空气中融合了泥土和各种植物的味道。董奇禁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略带一丝甜味的空气舒畅地浸入到自己的每一个肺泡细胞当中。
他抬起小手,抚摸着身旁掠过的植物,感受着它们的叶片与枝茎,享受着这一切带来的细腻触感与美妙。
“汪,汪汪,……呜……。”丛林深处传来“小黑”紧张的几声吠叫,紧接着一声呜咽以后就再无声息。董奇心中一紧,这只小猎犬性情一向温顺,自己从来没有听到过它如此怪异而紧张的叫声,难道在丛林中遇到了什么?
穿过浓密的芦苇,幼小的董奇急切地拨开了遮挡在眼前的灌木丛。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大片陡峭的坡地,有什么白花花的东西散落在草地各处,小黑蜷缩着倒在陡坡中央的草地上,已经悄无声息。董奇心急如焚正想跑过去抱起它,但敏锐的他很快发现了异样。
距离小董奇约100多米的正前方,位于陡坡的尽头,是一片开阔地。小董奇的视野角度非常好,他发现由很多银灰色的物体组成一条长线,正在那里移动着,像一道隔离墙一般。耀眼的阳光在那些银灰色的物体表面不停折射、反光。他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些机器人。
刚刚开枪射击黑子的,正是其中的一个。此刻它正警惕地面向自己的方向扫描,躲在在密林后面的董奇显然还没有被发现。
受到惊吓的董奇呼吸急促,剧烈的心跳声连自己都能够听得见。他本能地迈步往侧往后方退去,但只听见“咔嚓”一声,他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
他一低头,一片白茫茫的白骨映入眼帘!是人类的骨骸!
坚硬的地面磨破了董奇的脸庞,恍惚中清醒过来的他侧卧在冰冷地上,一个路过的智能机器人正向他伸出手来:
“先生,您需要帮助吗?”
董奇坐起身,一只手使劲地揉了揉还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大脑中回荡着凯特尔将军在会议中说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病毒意外造成的记忆复苏可能是上天赐给人类拯救自我的最后机会。
他猛地握住机器人伸过来的手臂,大声说道。。
“扶我起来!”
此刻,他已经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