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辆公交车靠着站台停了下来，早已等候多时的人群蜂拥而上，在车门前挤做一团。
　　二黄挤在人群中，依旧是西服搭在手上，向早已看好的目标摸去。那个上班族模样的中年人手举着公交卡，正奋力地跟一位大妈争挤着上车，全然不顾裤子兜里的手机。
　　二黄顺利地把看中的手机夹了出来，正要塞进怀里，手里忽然一紧，手机脱手而出，在空中摔到一半，又弹了起来——手机上居然还连着根弹簧链子，绑在中年男的裤腰带上。
　　中年上班男回头看了看二黄，屁也没敢放一个，抓住手机匆匆挤上车。
　　旁边的人意识到了什么，呼啦一下在他身边散开成一个圈，二黄晦气地骂了一句，转身就走——这个地方一时半会是做不成生意了。
　　没走几步，他忽然停下，眯着眼看了一阵，猛然一拍大腿，没错，前几天坏了他的好事还打了他一顿的混蛋就在前边不远处。
　　二黄激动地差点立刻扑了上去，幸好及时意识到自己只有一个人，于是咬牙切齿地开始打电话：“彪哥，上次阴我那小子让我逮着了，你赶紧带人过来吧。……是，你放心，我一定看紧他，决不让狗日的跑了。”
　　他一路跟着韩光，走过了两条街，还冒险乘坐了同一辆公交车，幸好韩光一直埋头于手机，压根没有注意到他。
　　一直到看着韩光走进一家快餐厅，他才松了口气，立刻给彪哥等人发了定位，摩拳擦掌地就等着报仇雪恨。
　　没多长时间，彪哥等人匆匆赶到，先安排人堵在门口，剩余的人气势汹汹地推门而进。
　　二黄嚣张地把棒球棍在手里拍的啪啪做响，效果很不错，女招待吓得根本不敢上前，正吃饭的客人有些头都不敢抬，一个经理模样的人挤着笑脸迎上来，彪哥远远地手一指：“没你们的事，滚！”立刻认怂退下。
　　二黄大摇大摆地一张张桌子挨个认人，把一对小情侣都吓哭了，可一直到最后，也没找到那人。
　　彪哥的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你不会是又把人追丢了吧？”
　　二黄使劲摇头：“绝对没有，我看着他进来的，眼珠子都不错地盯着呢。”
　　彪哥没好气地道：“那人还能飞了不成。”一指旁边畏畏缩缩的经理：“你，这里有没有后门？是不是有人跑了？”
　　经理愣了一下，连连摇头。
　　彪哥懒得跟他废话，手一摆：“去后厨看看。”
　　一群人闹哄哄地往后厨挤，经理想拦又不敢拦，一个头秃了一半的中年眼镜男本来只低着头吃饭，见此情形松了口气，把碗一推就要往出去，没想到刚跨出座位，不知道拌到了什么，身子一歪，一下子撞到了走在最后面的彪哥。
　　彪哥心里正不痛快，一把抓住秃头眼镜男，劈手就是两个耳光，破口大骂：“妈的没长眼睛啊。”
　　秃头男的眼镜都被打歪了，气的浑身发抖：“我不小心才撞到你，正准备道歉呢。你讲不讲道理？”
　　彪哥反手又是一巴掌，恶狠狠地道：“讲你妈B道理。”
　　秃头男气血上涌，悲愤大叫：“我跟你拼了。”抖抖嗦嗦地摸出手机，刚按了个110，还没拨通，“啪”地一声手机给打飞了。
　　彪哥一把揪住秃头男的衣领，狞笑：“狗逼养的还敢报警，让你报！让你报！”说一句往秃头男脸上擂一拳，两拳下去，秃头男眼镜早飞的不知去向，鼻子半歪，满脸献血。
　　秃头男哇哇大哭，含糊不清地大喊：“我是学校主任，你们这样打我，还有没有法律？”
　　彪哥一脸惊奇：“呦呵，您还是个领导呢？还懂法律呀？”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有了个主意，转头冲着里面一声大喝：“别他妈找了，人早跑了。都过来，这位领导把我撞坏了，带走好好跟他谈谈医药费。”
　　…………
　　老李正在看报纸，人民日报。
　　屁股下的椅子是张老式藤椅，从一个收破烂的小贩手里淘来的，坐着又舒服又大气。桌上的茶杯是个广口玻璃杯，水果罐头瓶改制的，特别能盛，灌满了浓茶够他一下午喝的。
　　午日的阳光慵懒地照过来，暖暖的又不特别热，老年人是喜欢这种阳光的，在这种阳光下坐着喝喝浓茶看看报纸，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
　　不过这种快乐很快被打断了，窗户被敲的砰砰响。
　　老李回头，脸上浮现出不快的神情，窗户也不开，不耐烦地说：“怎么又是你？不是告诉你了吗？你不合格，不会要你的。”
　　韩光说：“大爷，昨天在门口训斥你的那个人是谁啊？”
　　老李更不高兴了：“什么训斥？那是在交代事情。是谁关你什么事啊？你还是该上哪儿上哪吧。”这小伙子，居然打起后勤主任的主意了，可不能让他得逞。
　　韩光可没走，继续道：“那人是你们学校的吧？我刚刚看到有人在打他，打的可惨了。”
　　“什么！”老李一个激灵跳了起来，顶头上司挨打了，这可不是小事儿。“在哪儿呢？”
　　“那不是吗？”韩光手一指：“就那几个人打的他，看样子是要拉走。”
　　老李伸出头看过去，吓了一跳，后勤主任马大海满脸是血地给两个人架着站在路边，似乎在等车，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还不时把手指头伸到马大海脸上，嘴里骂骂咧咧地。
　　他赶紧拿起对讲机：“老王，马主任被人打了，就在校门口，你赶紧带几个人过来，别忘了报警。”说完对讲机一扔，拎起警棍就冲了出去。
　　他一溜小跑，看那几个人正架着人往车里塞，连忙举着警棍一声大喝：“干什么呢？把我们主任放下。”
　　彪哥几个人吓了一跳，转头才看到就一个干巴巴的老头，放下了心，恶狠狠地道：“老逼养的，别他妈多管闲事。”
　　马主任听到老李的声音，眼泪又掉下来了，抬起头哭喊：“老李，快救救我。”
　　老李赶紧表忠心：“马主任您放心，有我在，一定不让您出事。”转头吓唬彪哥几个：“你们这可是绑架了啊，后面就是我们学校，人马上就来，识相的把我们主任赶紧放了。”
　　彪哥根本不怵：“我们是经济纠纷，警察都不管，老逼养的滚一边去。”一摆头一瞪眼：“还不把人弄上车？”
　　眼看着马主任要被塞进车里，老李急了，咬咬牙挥舞着警棍就往上冲，没防备斜刺里二黄一棒子挥过去，警棍打“啪”的一下不知道被打飞到哪里了。
　　没了兵器，老李更慌了，眼看二黄又是一棒子挥过来，连忙往后躲，慌乱中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一屁股坐倒在地。
　　忽然人影一闪，二黄杀猪般惨叫一声，后仰着四脚朝天摔倒在地上，棒球棍远远飞出，正好砸在刚打开副驾驶门的彪哥头上。
　　彪哥“嘶”了一声，捂着头刚转身，脖子被狠狠顶住，小腹处重重挨了几下，又快又狠，他瞬间口吐白沫，像个虾子般蜷缩在地上。
　　两个正用力把拼命挣扎的马主任往车里塞的人也还没反应过来，一人档下挨了一脚，立刻突着眼珠子捂着裆在地上打起了滚。
　　开车的司机回头一看，屁也没敢放一个，一脚油门踩到底，加速跑了。
　　马主任被疾驶的汽车带了一下，踉跄着向下摔去，半空中一只手稳稳的拽住了他的腰带，马主任的脸离地面只有五公分，惊魂未定的回头，一连声的道谢：“谢谢！谢谢！”
　　韩光扔下警棍，两只手搀扶着把马主任拉了起来，拍拍他身上不存在的灰，关心的问：“马主任，您没事吧？”
　　马主任点点头，又摇摇头，看看蜷缩在地上满脸鼻涕眼泪的彪哥，有心过去踢两脚出出气，可身体酸软的没一点劲，转头对着还扶着自己的韩光，感激的说：“小伙子，今天太谢谢你了。你怎么称呼啊？”
　　韩光摆摆手：“马主任，别客气，我叫韩光，今天来应聘咱学校的保安，正好碰上您这事，李师傅就带我过来了。”
　　老李这会儿也爬了起来，紧赶着扶住马主任另一条胳膊，一脸的关切：“马主任，您没事吧？这帮狗日的，下手也太黑了。”
　　马主任点点头：“还行，还行。老李，你这次干的不错。”又抓紧了韩光的手：“小韩啊，你表现的更好。你要应聘保安对吧？那没的说，今天的行为就是最好的面试，你肯定通过了。老李，你等下带小韩去办手续。”
　　老李看了看韩光，犹豫着想说话，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门卫老王带着几个年轻的男教师和校工气喘吁吁的赶到了，手里头挥舞着笤帚铁铲等，看到现场情景，纷纷大呼小叫，争着去扶马主任，倒把韩光和老李挤了出去。
　　老李试探了几回都没能再挤进去，心里正有气，一转头看到二黄鬼鬼祟祟的爬起来要跑，顿时怒向胆边生，捡起警棍劈头盖脸就是几下，打的二黄哭爹喊娘，撅起屁股埋着头，再不敢乱动了。
　　韩光佩服的一伸大拇哥：“李师傅，您这几下子确实利落，老当益壮，没吹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