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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润明毫不掩饰他的惊讶。
“你没听错，现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国家！”
“不……不……不，”润明的手不住地颤抖着，“你骗我，我刚读完历史，这个世界上有一百多个国家，怎么现在一个国家都没有了呢？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事实就是这样，国家已经不复存在了，”博睿靠在椅背上，仰着头，“在2051年，一切都开始改变了！”
润明一手把桌上的东西拨到了地上，向博睿大吼着:“你胡说，你骗人！！！你让我读历史，现在你又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国家，我不信……”
博睿拍了桌子，站了起来:“你冷静点儿！让你读历史就是为了让你知道为什么世界现在是这个样子的。但谁知道人类联盟总部已经开始行动了！我也不想这么突然地告诉你啊！”
润明没再说话，他双手抱着头，两眼紧闭。
他受到的刺激已经超越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他一时想不通现在的世界没有国家这件事。这个事实像是一把剑，深深地刺入了润明的心脏。
博睿看着在痛苦中挣扎的润明，他太想帮润明了，但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帮。
博睿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他能理解润明现在的样子，因为他觉得如果换了自己也会受不了。
博睿深知这对润明来说就是一个坎儿，跨过去了后面的都好说，但如果跨不过去，润明就会一蹶不振。作为朋友，搭把手，他义不容辞，然而该怎么劝说呢？
博睿望着润明使劲想着。终于他有了一个办法，可是面对情绪已经失控而且随时可能更严重的润明，博睿没有十足的把握。
他犹豫了。
“到底要不要说？”博睿自问着。
博睿担心自己的办法不成功反而会加重润明情绪不稳定的状况。但眼下，他认为错过最佳时机对润明的伤害可能更大！
博睿暗想:时不我待！豁出去了！
“润明，润明！”博睿喊着，“你给我振作起来，你母亲需要你照顾，你父亲的死因还等着你去调查。你怎么能遇到这么一点儿困难就退缩了呢？不就是没有国家了么，我们不是活的好好的么？你要接受这个事实。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一定的困难，但是你一定要克服！你必须克服，因为这和你将来调查你父亲死因所要遇到的困难将是无法相提并论的！这都克服不了，你该怎么进行下去！所以，你赶快振作起来！”
对面的润明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润明的手机响了。
他把手机放在耳旁，另一只手依旧抱着头
“喂，您好，”润明突然坐直了，“真的么，好的，我马上就过去。”
润明挂断了电话，穿上了外套。
“怎么了？”博睿刚刚一直注视着润明的一举一动。
“我妈醒了，我先过去了。”说完，润明打开了多功能空间箱，很快就跑出了图书馆。
为了防止自己迷路，他开启了导航。按照上面的指示，他径直走向了车站。
博睿的话润明并不是听不进去，而是一切都太突然了。他对自己刚才对博睿的无礼感到十分愧疚，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润明太想母亲了，他一直不提，并不是不挂念母亲，而是怕又想起母亲正在昏迷这件事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另外太想知道真相的欲望压过了对母亲的牵挂。况且他知道，母亲昏迷的时候，他在旁边反而不利于她静养。更何况，医院禁止家人探视，除非患者病情稳定了，电话通知后才能来看望。
现在，母亲醒了，对母亲的思念上升到了第一位，这迫使他暂时抛开了一切，当然也包括他遇到的坎。
此时此刻，博睿感到十分后悔，他觉得自己没控制住，不应该这么早就让润明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国家，可当时那种情况他真的是憋不住那句话。
润明走了没多远就到车站了，很快空中轻轨列车把他送到了他母亲所在医院的附近。
几分钟后，他走进了医院，跑过医院的长廊，用力推开了病房的房门。
“妈！！！”润明觉得自己的声音太大了，赶快压低了声音，“妈？？？”
“明儿，你来了，”润明的母亲坐起身来，拍了拍一旁的椅子，“快坐这儿。”
润明坐了下来。
“来，让妈看看，”她用手抚摸着润明的脸颊，“明儿，你怎么瘦了？”
“我没事的。妈，您好些了么？”润明没忍住，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好多了，放心吧。”女人一边说，一边轻轻地用手擦拭着润明眼眶的泪水。
润明紧紧地握住母亲的手说:“对不起，对不起……没来看您！”
润明哽咽着。
“傻孩子，别哭了。妈知道，是医生不让探视。”母亲摸着润明的头。
“其实我去……”
“你一定是去调查了，对么？”润明的话被他的母亲打断了。
润明疑惑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她看着润明的眼睛，“因为你和你爸爸太像了。你们什么事都要追查到底。”
“难道您不想知道么？”
“当然想。”
“他为什么会走得这么突然？”
“我也不清楚，”润明妈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结婚那天，他和我说他从事的是有生命危险的工作，所以他的死我并不意外，但我没想到的是这一天居然来得这么快！”
润明若有所思。
“那您就没问过爸爸，他到底在做什么吗？”
“当然，我追问过无数次，但他从来没有告诉我，”女人接着说，“你继续你的调查吧，你父亲留下那本笔记说明他还有事没有完成，你来帮他完成吧，我这边你不用管，我需要静一静，然后回到工作岗位。”
“回到工作岗位？您真的有心情工作么？”
“没有也要有。不然总沉浸在悲痛中，人生就没有意义了。我忘不了你爸爸，但是我不能因此而颓废。找点儿事做分散注意力，这么做我能尽早走出阴影！”润明母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妈……”润明紧紧地握住母亲的手，哽咽着。
“我的孩子啊，对于你爸爸的死，我也很想知道真相，但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帮不了。所以你只能靠自己了。你要记住，通往真相的路注定坎坷，但是无论多么困难，妈妈都会支持你走下去，但前提是你要保护好自己。”
“嗯！”润明冲母亲缓缓地点着头。
“好孩子。”母亲爱抚着儿子的脸庞。
“那我走了妈，您好好休息！”
“去吧，”女人的眼神中充满着不舍，“保重身体，别把自己累坏了。”
润明擦去了泪痕，向母亲点了点头。他扶母亲躺下，为她盖好了被子，缓步走向房门。快出房门的那一刹那，润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子望向病床上的母亲。此刻她正安详地闭着眼睛，或许是在小憩，或许正在进入梦乡。
望了母亲一会儿后，润明轻轻地打开了房门，走出房间，又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径直走向医院的大门。
润明不知道，也许他永远不会知道，就在房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润明的母亲泣不成声。
他扶着墙壁上的扶手向前有气无力地走着。父亲的死，没有国家的世界，还有母亲的回忆和嘱咐，润明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所以他选择暂时放弃，他想让自己静一静。
博睿一直很担心润明，他给润明发了十多条消息，打了二十多个电话，然而润明却一直没有回复他。
“他不会有事吧？”博睿心里犯嘀咕，“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博睿安慰着自己，但他还是很担心润明会出事。
润明来到了车站，他没选择去图书馆的线路，因为他还没有勇气去面对博睿口中的现实。所以他选择了回家，家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也是他觉得最能给他安全感的地方。此时此刻，家对润明来说就是最温暖的港湾。
做了这个决定后，他掏出了手机:“我没事，放心吧。”润明给博睿这样回复道。
博睿收到了短信，读完的那一刻，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站台前的润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雪白的哈气一下子弥漫开来，使得博睿的眼前一片朦胧，就好像现在他眼中的世界就是看不清的，缥缈的一样。很快，雾散开，润明眼前的世界又清晰了。润明隐隐地感到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在暗示自己——世界并不神秘，也不可怕，给它盖上面纱，让它变得深不可测的，恰恰是他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抗拒。
当他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尝试着控制自己，根除内心中的恐惧与抗拒。但他很快就发现，他的能力有限，所以他只能做到弱化而达不到根除。
不知不觉中，润明已经坐上了列车。星光璀璨，灯光绚烂，城市的夜空是那么美丽，自然之美，人造之美，一切都透过车窗尽收眼底。
然而润明内心还在斗争着，他无心欣赏这些美丽。
关上房门，润明一回到家就扑在了床上。舒适的床垫让他的肌肉放松了下来，紧接着是眼睑，不久后，房间内响起了鼾声。
润明从来不打鼾的，但是这次他实在是太累了。
润明就这样享受着这难得的间歇，他迫使自己的大脑不再去思考这许多的复杂之事，他甚至想让自己的心脏也停止跳动，从而释放他本不该承受的、过多的压力。
也不知放松了多久，润明突然发现眼前越来越亮。润明很纳闷，因为自己是闭着眼的，应该是一片漆黑啊，怎么会越来越亮呢。
迫不得已，润明让他刚刚休息的大脑又开始工作了起来。想了一会儿，润明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有一点他越来越肯定-------他眼前有光，而且光的亮度在变得越来越强！
没错，就是这样！润明在心里肯定着自己的答案。
要不要，睁开眼睛看一看到底是什么呢？
正当润明想着的时候，他眼前已经发红发亮。当强光照向眼睑的时候，肉眼可见的会有一部分是发红，那是眼睑的颜色，或者再通俗一点说那是皮肉之色；而还有一部分则会发亮，那则是光线已经强到了照透眼睑所导致的。由此可见，润明眼睑外的光线得有多刺眼！
这么强的光，如果现在把眼睛睁开伤到自己怎么办？
好奇心迫使润明张开眼睛，而理性，自卫意识还有些许的恐惧却逼迫润明紧紧闭上双眼。
他陷入了剧烈的思想斗争。
正当润明正在纠结要不要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惊奇地发现眼前正在黯淡下来。这意味着外面的光源正在减弱！
这是好机会！
那一刻，润明没有再纠结，好奇心战胜了一切。他迫不及待地睁开了双眼！
润明原本以为睁眼就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事实却是眼前的景象反而更让他更摸不着头脑------除了正前方有一道明显的光源外，周围是一团白气！润明转了一圈，仔细地观察后发现，他仿佛是在一团雾或者是一朵云中！
这似云似雾的白气究竟是何物？
润明疑惑不解的时候，他注意到正前方的光源的亮度正在不断地减弱。
未知的事物让润明心中的好奇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迷茫和恐惧。
他整个人开始颤栗。鸦雀无声的环境让“砰砰”的心跳声刺痛着润明的神经。少顷，他开始感到眩晕，垂下了头，他的右手开始不停地按揉太阳穴。
在润明正试图调整自己的状态之时，光源也在渐渐地消失过程中已经所剩无几。润明似乎是感觉到了这一点，他强撑着把头抬了起来。
不抬不要紧，这一抬可把润明吓坏了。
只见那光源由一小团光渐渐地缩小为了一点，这最后一点的光源又很快彻底地消失了。而就在它彻底消失的一瞬间，一个人影出现了！
与其说是人影，倒不如说他就是个人！因为他正在朝润明这边走过来！
可是白气遮住了他的脸，根本无法看清他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润明目瞪口呆地看着向他走来的这个“人”，此刻，冷汗不停地从他的额头流下，牙齿不停地打颤，全身已经僵硬成一块板，不能动弹。
“你是谁？”润明压抑不住内心中的恐惧，他用颤抖的声音向人影叫喊道，“我警告你，别过来，别过来！”
人影似乎被润明的话吓到了，稍微放慢了脚步，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步速。
见此情况，润明拔腿就跑。然而他很快就发现，无论他跑得有多快，人影都离他越来越近。于是他停了下来，扭头望向人影。
“不见了！”润明惊叫了出来。
当他把头扭回来时，这才发现人影就在他的正前方！
人影似乎走在一个巨大的、旋转的圆盘上，因此无论润明向哪里逃跑，人影都会正面朝他而来！
润明彻底慌了。而此时人影还在不断地向他靠近。对此，润明只能向后一步一步地退却。
当人影距他还有大概十步远之时，润明一下子摔坐在了地上，他只得手脚并用地向后快速地挪动着。
而当人影与他相距仅仅五步之遥的时候，人影的脸庞开始逐渐变得清晰。
润明目不转睛地望向那张越来越清晰的脸。
“那是！”润明又惊诧又带有怀疑地说，“爸爸！”
润明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他揉了揉双眼后再次确认了一下。
熟悉的眼神，熟悉的脸，熟悉的步伐......
刚才太害怕，太紧张以至于润明忽略了这些细节。而现在他非常肯定，那就是父亲！
父亲死后，润明不敢想父亲，他通过这种方式来逃避父亲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
现在，父亲就在眼前，润明再也抑制不住对父亲的思念，他起身向“父亲”的方向喊着“爸！”
然而就在这个字从润明口中喊出的那一刹那，他迟疑了一下。
不对啊，父亲已经死了，这是谁？
想到这，润明感到后脊发凉。他再次向后退缩了几步。
正当润明停下了后撤的脚步之时，这位润明认为的父亲说话了。
“孩子，是我啊，是爸爸啊！”
听到这句话，润明吓得全身发抖，瘫坐在了地上：“你别过来！你不是我爸！我爸已经死了！”
润民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又问一句；“你到底是谁？”
“我真的是你的爸爸啊！”此刻“父亲”距润明只有一步之遥。
“不可能，”润明蜷缩着，“人死不能复生的！”
“谁说的。这可不一定，”他把手伸向润明的头，润明拼命往后躲，他只好把手伸回来，“别紧张孩子，我只是开个玩笑。”
听到这句话，润明感到格外地熟悉，因为父亲在世的时候也是这么和他开玩笑的。他稍稍放松了警惕，但依旧蜷缩着。
“好吧，应该这么说，”这位“父亲”俯下了身，“我是你的父亲，也不是你的父亲。”
“这是什么意思？”润明望向他。
“就是说，我是你父亲在你头脑中留下的动态和静态印象的产物。也就是说我只存在于你的头脑中，而在现实中我是不存在的。除了这一点外，我就是你的父亲，因为我从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都和你父亲一模一样，但我不是他的仿制品。你可以理解为，你的父亲在现实中已经不在了，但在你的头脑中他永远都活着。而那个他就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你明白了么？”
此时润明已经顾不得警惕了，他仔细地想着这些话。
过了一小会儿他突然发问道：“那道光是怎么回事？还有我周围这些白气又是怎么回事？”
“那要问你喽，”这位父亲接着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你的意识中，你认为人死后，他们面前会出现一道强光。逝去的人们走进强光，并以这种方式到达另外一个世界。”
“恩，没错。”润明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好解释了。在你的意识中，我，也就是你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换言之，你的父亲已经通过那道光去了另外一个世界。那么，如果再回来见你当然也要通过那道光回来喽。”
“原来如此！”润明恍然大悟，“那为什么你的脸被白气遮盖，看不清楚。”
“那就要问问你的内心了，”他蹲下来，用手抚摸着润明的头，这次润明并没有抗拒，“你想念你的父亲，希望见到他，但又怕见到他，因为只要他的身影出现在你的眼前，你就会想起他已经死去的事实。我说的对么？”
润明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的内心是纠结的，正因如此，我的脸被白气所遮盖。但当时你并不知道这些，你所有的是极大的恐惧，而正是这恐惧让你渴望见到父亲的想法盖过了你不想见他的想法，所以刚刚我走近你的时候，你渐渐看到了我的样子。”
润明低下了头，用双手捂住了脸。
“至于这些白气嘛，他们的存在才是我最终出现的主要原因！”
润明把双手放下，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这位父亲：“什么原因？”
“傻孩子，这白气不是别的，而是你内心深处的迷茫，”他把润明扶了起来，“而我则是你内心深处的另一种的力量，那是一种要强的力量，那是一种欲克服困难的力量，是它的强烈召唤，让你见到了一个不断向你走近的我。它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让你真正接受并坦然面对你父亲已死的事实，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全力以赴地面对更加复杂的事。”
“这么说我岂不是得了人格分裂？”
“怎么会呢，每个人遇到坎儿的时候都可能会有两种力量支配他，一种是不愿接受事实的力量，还有一种自然就是接受事实，努力迈过这道坎儿的力量。只不过两种力量孰强孰弱就因人而异了。”
“那我该怎么办？”润明无助地望着这位父亲。
“把我当做是你的父亲吧，你要淡忘你父亲的死这件事不是一蹴而就的，在你真正地能够坦然面对它之前，就把我当成你的父亲，向我倾诉吧！”
听到这句话，润明扑在了男人的怀里：“爸！”
润明顿时泪如泉涌。他把对父亲的不舍与思念都哭了出来。
“好孩子，受苦啦。”男人轻拍着润明的后背。
不知哭了多久，润明停了下来。他擦干了眼泪。
“孩子，好点儿了么？”
润明点点头。
“如果说你父亲的事再加上博睿突然告诉你这个世界没有国家的事实让你无法承受，那么现在呢？”
润明稍稍地皱起了眉头，但没过多久就舒展了开来，他坚定地说。“现在我能接受了。”
“那么现在快回到现实世界中去吧，你还有很多事要做。”
“嗯！”润明想了想又说，“其实你和我爸爸并不一样。”
“哦？是么，哪里不一样？”
“你比他更幽默，更温和。”
男人淡淡地笑了笑说：“快去吧！”
渐渐地，男人的样子越来越模糊，最后润明的眼前只剩下了一片漆黑。等到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润明盯着天花板愣了一会儿。
回过神后，他在床上一阵摸索，找到了手机，拨通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