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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糟糕的一天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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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那份案子的细节并不难。
  咨客的名字叫秦璐,那是一个十九岁的,患有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可怜少女,在陈知白以盛海咨询实习心理咨询师的身份与她建立信任关系后,他得知,少女的创伤发生在五年前。
  十四岁的少女被一个人面兽心的畜生给糟蹋了......
  自此患上了PTSD,在无数个夜晚里,那一幕恐怖的场景永恒地出现在她的梦魇里,饱受折磨的女孩完美符合DSM-Ⅳ(美国精神疾病诊断手册)的诊断标准,很快就被陈知白确诊并尝试治疗。
  在小心翼翼地挖掘出创伤的原本面目后,陈知白也曾一度怒火攻心,恨不得将那个畜生凌迟一千遍一万遍。
  但职业操守很好地抑制了他的情绪,继而转化为饱含同情、关怀的冷静。
  毕竟,他的任务是治好咨客的心理障碍,任何一个小差错都有可能导致咨客的心理问题加重,他需要冷静。
  一切以咨客的心理健康为重,决不能像某些不负责任的看客一样,义愤填膺地教唆女孩报复,自以为是的道义心会逼迫受害者一次又一次揭开鲜血淋漓的伤疤。
  可随着治疗的深入,督导李敏又远在国外,一个人尝试完成治疗的陈知白逐渐感到棘手,不仅是女孩的梦魇比他想象中严重,他意外得知,女孩曾保留过一段当年那个畜生的录音。
  是的,她有证据,可并未选择报警,直到多年后无法忍受PTSD的折磨,选择了心理咨询,在暴露疗法中还原了事情的全部,才让这段往事的隐秘再次浮于水面......
  普通人家的可怜女孩,富贵人家的恶魔公子,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那段录音保存着女孩家人的手中,至于至今存在的原因,在陈知白的猜测中,或许是想在手头紧凑时换取另一笔高额的“赔偿金”。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陈知白永远忘不了秦璐每次来咨询时,那既软弱又绝望的眼神,她不再想这样继续下去了,她想要站出来,她想要看到恶人受到惩罚,而不是逍遥法外。
  暴露疗法彻底揭开了她的伤疤,这是想要得到痊愈的必须保证,可也导致了一个问题,显而易见,疗法的最后一步,就是让女孩勇敢地站出来,指认当年的犯人!
  只有这样,破损的灵魂,才能涅槃!
  可是当年就能让受害者沉默的力量,又岂是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能轻易推倒的?
  陈知白没有过多思考,就选择做了女孩的后盾。
  不仅是因为她是自己的第一个咨客才甘愿冒风险,正如他入学时悄悄在心底发过的誓,每一个咨客都是病人,心理病人,而心理上的痛苦有时远远比肉体上的痛苦要折磨人,他一定要治好他们......
  正如李敏教授所说,他私下做了许多调查,拿到了那段录音,然后做了更多的准备,他准备......报警。
  当时的陈知白是天真的,热血的,一腔正义的。
  他想起他那个过世的老爹,曾经的一名心理医生所说,“如果你想方设法都治不好一个受刺激的病人,那么直接毁掉他的应激源就好了!”
  这是一个经典的欧美医生笑话,如果一个人的腿出了问题,那么切掉就没问题了,那群家伙治不好人的心理障碍,还真就发明了前额叶切除法......
  可放在这里,陈知白觉得再合适不过。
  施暴者必须要遭受法律的严惩,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所以他决定彻底终结女孩的梦魇,作为这次治疗的最后一步!
  也就在那时,李敏教授结束了美国的哥大之行,回到了公司,然后想起来自己曾热心肠地充当了一次督导,手底下还有个年轻稚嫩的实习生要带......
  ······
  答辩教室外的走廊上。
  “呃......陈同学,你没事吧?”
  开口的是一个同样参加答辩的女孩,名叫谢橙,也是系里的名人,人很漂亮不说,成绩也异常优异,只比陈知白差一些。
  看样子她是刚结束答辩,出来透透风就看到蹲在墙角里想事情的陈知白。
  毫无疑问,后者的形象在她眼里变成了一个可怜的悲剧人物,尤其他还是系里谁都认识的,脾气很好的大学霸......
  “我没事。”没等谢橙母爱泛滥,陈知白冲她点了点头,就飞速跑出教学楼。
  这一幕落在女孩眼中,自然是受了极大刺激的表现......
  ······
  盛海咨询。
  陈知白推开公共办公区的大门,在其他同事诧异的眼神中,飞快跑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果不其然,那份属于女孩的,记载了两人详细对话,以及装了那个U盘的档案袋消失了......
  只留下一个狼藉的桌面。
  陈知白心中一沉,连忙看向旁边的同事,“是谁动了我的桌面?”
  这位正式员工并未理会他,只是漠然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道。
  但陈知白心里却很清楚,是谁拿走的。
  “是李老师拿走的。”
  他默默走到走廊,手指放在落地窗上,看着办公楼外落日的余晖,又想起了李敏对他说过的话,“你竟然想着报警,真是胡闹!”
  胡闹么......
  这是他曾经的恩师啊......
  陈知白想不通,他是怎么以一个心理咨询师的身份,说出“这个案子你别再碰了”这种话的!
  “是的,他看了档案,然后看到了那段关于录音的对话,拿到了U盘,就决定将我赶走,真正对我施压的不止是李敏,还有施明伟!”
  施明伟,就是案子里那个畜生的名字,想到这里,陈知白不禁捏紧了拳头......
  这时,他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来电显示是“李教授”。
  陈知白愤怒地摁下通话键,可还没等他开口,对方的语气就让他皱起了眉头。
  “知白,你答辩结束了吧?”
  电话那头的李敏仿佛又换回了原来的面孔一般,他的语气比起上午温和了许多,似乎之前那个冷酷的人不是他一样。
  “呵,他们取消了你的答辩资格,没错吧?”
  “是的。”陈知白沉声道。
  “嗯,我这里给你一个选择。”
  “说。”
  “只要你答应忘记这个案子,我保证国奖的名额还是你的,你也可以继续来公司实习,只不过要换个案子。
  我知道你是贫困生,今天失去的这些对你而言有多重要,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你应该意识到,我想要搞你,多的是手段,更何况这个案子还牵扯到你根本惹不起的人。”
  “就这样,想通了给我回电话。”
  “嘟——嘟——”
  李敏根本没给陈知白询问,一旦他答应了,案子后续该怎么办,女孩的治疗该怎么办的问题。
  他以为陈知白会因为今天的事情失魂落魄,他以为陈知白会很在乎自己失去的东西,他以为自己态度突然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之下,陈知白会喜极而泣,急不可耐地答应他的要求。
  他根本不知道,在理解了事情背后的深层原因后,陈知白的关注点,已经不再是自己失去的利益了......
  毫无疑问,李敏认识施明伟这个人,而且,施明伟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至少应该在李敏的圈子里应该名气很大,才能让事业心极强傲气也极高的李敏腆着脸讨好人家,并毫不犹豫地在学生面前暴露出他丑恶不堪的一面。
  这事乍一看,李敏随意翻一个学生的案子,竟然就恰巧认识里面涉及到的人,这种概率应该很小,但仔细思索的话,却实则内含合理的逻辑。
  李敏作为一个业界顶尖的心理咨询师,服务的基本都是陈知白接触不到的大人物,而这种所谓的大人物,恰恰也正是秦璐案子里最符合施暴者身份的人,因为只有这种人,才能在当年做出那般畜生行径后平安无事,亦能在今天动用雷霆手段,试图让他也屈服。
  在意识到自己计划中报警的目标,鄙夷痛恨的畜生,是这么有权有势的存在后,陈知白的心情无疑很复杂。
  但在面对李敏给出的这道选择题时,他的内心却早已经给出了答案。
  陈知白深深地记着自己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的责任——咨客的心理健康,永远是最重要的事情。
  即使李敏不给他选择的余地,他也不会放弃自己的治疗。
  不过想来这位年轻的副教授,已经完全忘了他的职责了......
  先是将他赶出公司,取消国奖资格,让他见识李敏背后的能量,营造出巨大的心理压力,然后再突然收回惩罚,一系列手段快如雷霆,丝毫不给人喘息思考的余地。
  这一推一拉下来,若是一般人,恐怕这会都对他感激涕零了,哪儿还会想案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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