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平行宇宙

　　2328年，秋天，甘肃某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孔木来被带到了一座地下工事，护送他的士兵摘下了他的眼罩。孔木来缓缓地睁开了眼，适应着这里的光线。周围有些阴冷，灯光把房间照成一片冷白色，地面上虽然已是秋天但还是很热，和工事里的温差有些大，孔木来穿的很单薄，所以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他观察着这座工事，足有十米高，显得很空旷，他现在站在二楼，一楼有一排工作台，全息屏幕上显示着各种图表，几位科学家模样的人正在屏幕上熟练地操作着，工作台的对面有一座圆形的平台，上面放着一台很大的仪器，仪器和一条跑道相连，跑道上停着一台梭型的车辆。
　　这时一楼的办公室里走出两个人，他们好像正在为什么争吵，其中一人像是一位军官，另一位正是孔木来的朋友，法博。
　　“你这个东西一点都不靠谱，在你彻底调试妥当前，我不会再同意任何人参与实验！”军官表情严肃地甩了甩手说到。
　　“对于之前牺牲的战士我确实感到很抱歉，但是不进行实验又怎么知道调试妥当了呢？这东西又没办法监控。”
　　“你这是在拿人命做实验！”
　　“按你们的时间算，这九架时空梭我花了将近一个世纪才运到这里。没有人驾驶就没法回收。这些时空梭的价值你应该明白。况且所有测试都是在自愿的原则下进行的，如果你觉得太危险我们完全可以把这个项目停下来，如果你有权做这个决定的话。”
　　“士兵的自愿是源于对我的信任，不是你！听你这话我这些士兵的生命还不如你几个时空梭？！法博，我不知道你的到来是出于何种目的，但我不能再拿士兵的生命做赌注，我必须向军分区反映这个情况。”
　　“这次的任务就是军区特批的。”
　　“上面不了解情况！”军官说完又朝办公室气冲冲地走去。
　　法博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朝二楼望去，正好看见孔木来，他冲孔木来苦笑了一下，示意士兵带他下来。
　　“这地方好神秘啊。”孔木来东张西望地说到。
　　“没办法，机密项目，路上委屈你了。刚才的对话你都听到了？”法博说话的时候很平静，丝毫没有受到刚才争吵的影响。
　　孔木来叹了口气，说：“科学总是伴随着牺牲，没办法。那位军官对你可能有些误解。”此次任务事关人类未来，法博此举是弃卒保帅，孔木来自然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可是一切没有尘埃落定的时候法博还不能全盘托出，这背后的隐情军官自然不会知晓，所以这位爱兵如命的军官才会对法博大发雷霆，人世间因为善意产生的误会有时就是这么让人哭笑不得却又无可奈何。
　　两人说着话走到了时空梭旁边，孔木来小心翼翼地摸着时空梭尾部的圆饼型设备，问道：“这就是之前听闻的小型核聚变堆？”
　　法博纠正他说：“正确的称呼应该叫小型氦3冷核聚变堆。”
　　“冷核聚变？”
　　“是啊。”法博笑了笑，“要是普通的热核聚变堆，咱们两个现在就站不到这里说话了……”
　　这时两个人听到办公室那边传来军官的声音，他的嗓门很大，情绪很激动，正在跟电话另一头激烈地争论着什么，大概过了半分钟，军官的声音开始低了下来，最后说了一声“是”便挂断了电话，然后狠狠地拍了下桌子。
　　军官一脸严肃地走了出来，看了法博一眼，指着孔木来问道：“他就是孔木来？”
　　“没错。刚才军分区怎么说？”
　　“按原计划执行，这下你满意了吧。”军官显然对这个决定很不满意，但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此时他也别无选择。
　　“孔木来，上级已经批准你使用这台虫洞发生器，但是丑话说在前面，这台机器虽然经过多轮改进，但目前还没有成功把人送往既定目的地过。不论你在传输过程中遇难或在虫洞里迷失这边都没有人接应你。这种情况下你还要坚持吗?“军官出于保密需要，没有做自我介绍便直接传达了指示。
　　孔木来心里明白他需要活着到达目的地，军官的话让他焦虑了起来，于是他问道：“不能在虫洞里设置路标么？”
　　“虫洞只能被维持，不能被监控。”这名军官遗憾的摇摇头，“虫洞能够打开的前提条件就是使其处于量子的叠加态上，一旦我们监控虫洞，它就会塌缩成唯一态，按照法博的说法，这时虫洞的出口会瞄定在你的过去，但这会引发时空悖论，你会永远找不到出口只能迷失在虫洞当中。”
　　孔木来之前听法博讲过，所谓的时空旅行其实是到达了另一个平行宇宙，虽然周围的一切与自己的经历无异，但那并不是自己的过去或未来，所谓的改变过去或未来只不过是改变了某个平行宇宙的另一个自己的过去或未来。每个人在面临选择的时候就会开启一个新的平行宇宙，开启平行宇宙需要消耗巨大的能量，所以人在面临选择的时候才会焦虑，犹豫，恐惧。孔木来这次要找的人在自己的时间线上已经死亡，他现在需要到另一个平行宇宙里带回一个活人。
　　法博这时走了过来，这台虫洞发生器的核心部件就是他从其它星球带来的，由于仪器太过精密，经过多轮的调试也还无法稳定运行。他拍了拍孔木来的肩膀，说道：“这次我们改良了虫洞扩张的算法，只要控制好时空梭的速度，让它和虫洞扩张的速度一致，你就会一直处于虫洞边缘，一旦出口形成你就会看到一缕亮光，那就是出口，到时时空梭会自动朝着亮光开过去。我们连着攻关了一个星期才完成，也算是对之前牺牲的战士们有个交待吧。”法博语气里虽透着抱歉，但是眼神却流露着自信，这眼神让孔木来安心了不少。
　　“既然这次你这么自信，为什么不跟孔木来一起走一遭。”军官冷冷地说道，现在的法博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杀人犯，他对眼前这个外星生命的态度也已经由之前的怀疑变成了敌视，如果法博不是上面的座上宾，现在军官恨不得立刻枪毙了他为死去的战士们报仇。
　　法博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他没有生气，只是缓缓地说道：“我倒是不介意跟我的老朋友走这一趟，准备两辆时空梭，检查燃料吧。”
　　军官没有犹豫，冲工作台喊了一声：“后勤组，检查燃料！”
　　过了几秒钟，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人回道：“报告！剩余的氦3只够一台时空梭使用！”
　　“什么？！下一班地月运输舰什么时候回来？”
　　“报告！地月运输舰每月18号返航，提纯氦3需要1天时间，送到这里是每月20号。下一次燃料补给还要等大半个月。”
　　军官瞟了法博一眼，有些不甘心地说：“你真是好运气啊！”
　　法博在这茫茫星海中经历得太多太多，眼前这位军官的意气用事在他眼里不过是蚂蚁发脾气罢了。法博很和气地说道：“在你眼里这项实验可能是个火坑。但我对这次任务还是有很大信心的，去与不去只是时机罢了。我知道你在为你的士兵鸣不平，我也欣赏你这样的军人。有些事情只能等你老了才能明白……”法博说完心里又默念道，“如果你有机会老去的话。”
　　法博从面相和法令纹上看虽然也就六十左右，但是如果按地球的时间算，他已经是一位将近四百岁高龄的老者，所以军官平时对他还算尊重有加，只是有点反感他动不动就倚老卖老。现在仇字当头，军官对他已没有了往日的尊重，只是机械地执行命令罢了。
　　“但愿如你所说。你选定的时空确定了么？宇宙编号是什么？”军官问着法博，准备要初始化发生器。
　　整个虫洞实验室，只有法博认识孔木来此去要找的人，所以法博需要遍历各个平行宇宙来找到和这个时空最相似的那个人。法博对军官说道：“宇宙编号P-8MC1。时间锚点定为负二年即可。”
　　“准备初始化发生器！目标P-8MC1号宇宙，时间锚点负二。”军官大声地向工作台传达着指令。
　　这时法博转过头对孔木来说：“出口外面是2326年的世界，那个宇宙和你之前的时间线基本一致，到了那里以后你可以使用你2326年以前的记忆，但从你到达那个世界开始，会分支出一个新的平行宇宙，所以之后两年的记忆会跟你在这个世界经历的有所出入，切记一切保持低调，不要被时空警察发现。还有，你只有两年时间，不管任务能否完成，都要在今天这个时间返航。返航的入口在北极附近，到时候时空梭会告诉你具体坐标，看到红色极光之时，就是你回家之日，记住了么？”
　　“记住了。”孔木来点了点头。
　　“保护好时空梭，你能不能回来全靠它了。时间紧急，这里有一些资料，到了目的地后先仔细看一遍，看过以后你就知道这两年需要做些什么了。”法博想着还有什么能嘱咐他的，虽然虫洞发生器已经重新调试过，但他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看着孔木来，内心五味杂阵。
　　“法博，发生器已经初始化了。我们可以开始了。”军官说到。
　　法博看着孔木来，叹了口气，说：“好吧，开始。”
　　“设置目的地欧几里德空间坐标。”军官转过身去，开始对工作台上的工作人员下达命令。
　　“完毕。”
　　“设置四维时间锚点。”
　　“完毕。”
　　“启动量子纠缠。”
　　“完毕。”
　　“尝试开启虫洞。”
　　“是！第一次开启虫洞……”工作人员按动了开关，神情紧张地看着仪表盘，这一步是所有流程里失败率最高的，如果连续失败三次，就说明发生器出现了比较严重的故障，而排障往往需要一个星期到半个月。此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希望能够成功，大概过了半分钟，工作人员反馈说：“报告，已探测到虫洞初始化，当前虫洞直径：一个普朗克长度。”
　　“好！打开开斯米效应器，开始灌输反物质。”军官说到效应器的时候看了法博一眼，如果没有这个效应器，这台虫洞发生器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完成，有了它以后，反物质和虫洞内的正物质发生湮灭，这样虫洞就不致于像黑洞一样拥有无穷大的密度和拉力，如此才能保证人类的正常通行，而效应器就是法博带过来的。而以前一直构想用于核聚变的托克马克环，经过改良现在已经可以用来存储反物质了。
　　“效应器启动成功，开始灌输反物质。虫洞直径正在扩张，目前内部压力稳定。”
　　“好！时空梭准备！”
　　“时空梭已进入轨道，随时可以启动！”
　　“配置组，反馈虫洞情况！”
　　“虫洞直径达标！内部压力达标！时空梭具备发射条件！”
　　这时孔木来已经站到了时空梭旁边，工作人员正在为他穿上穿越虫洞的特殊服装，这让孔木来立马暖和了不少，他带着资料平躺进时空梭内，看着旁边空出来的副驾驶位置，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扭头向法博和军官招了招手。
　　“木来，我们待会儿见。”法博向木来招了招手，说了一句他自认为是笑话的笑话。军官则是向孔木来敬了一个军礼。
　　“关闭仓门，倒计时开始。”军官继续下达着指令。
　　“仓门关闭！倒计时开始，10……3、2、1，时空梭发射！”
　　一声令下，一道蓝光从时空梭尾部喷射而出，嗖的一声消失在了虫洞里……这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盯着屏幕上时空梭的状态和孔木来的生命体征。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法博的表情最平静，但内心却最着急，他看着屏幕上的指标规律地闪烁着，就像看着自己的心跳一样。不到一分钟，指标好像出现了一些变化。
　　“时空梭信号正常断开！”一位观测人员激动地报告。
　　“断开前驾驶员生命体征正常！”另一位观测人员则更是提高了嗓门，显得更为兴奋，眼泪已经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所有人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他们创造了历史，激动地相互拥抱，相互击掌，热泪盈眶，一切因执著所经历的苦难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报偿。
　　军官之前听到的都是“时空梭信号丢失”、“驾驶员生命体征信号丢失”这类报告，这次他显然没有回过神来，他问身边的工程师发生了什么事，工程师满含热泪地说：“时空梭终于到达目的地了，只有离开虫洞的时候它才会主动断开。断开前如果驾驶员生命体征正常，说明他还活着！我们的实验终于成功了！”说完工程师就狠狠地抱住了这位令人惧怕军官，此时的激动已经让他全然忘记了恐惧。
　　军官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他看着法博问道：“后面我们要怎么办？”
　　“维持虫洞，等他回来就行了。我们这边的感知很快，一两分钟的样子，那边要到两年后才能重新看到这个虫洞。”法博说话的语速明显比平时快，看的出来他现在也有些激动。。
　　军官想象了一下，平时严肃的他也难得地笑了起来：“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军官此时又想起了那些牺牲的士兵，替他们没有看到这一刻感到惋惜，他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点起了一支烟。
　　法博站在工作台旁边看着这一切，僵硬的嘴角终于有一丝轻微地上扬，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出两个杯子，倒上刚煮好的咖啡，然后端起其中一杯先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