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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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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沉默时,兴许还能想点值得高兴的事。
  但当两个人面对面沉默时,就有些古怪了,彼此都不清楚对方在想什么,也没打算坦诚交流。
  倘若再加上几个人呢?
  暴显身后的木门咯吱响动,被人推开,紧接着又关上了。他那件黑色大袄的后面,陆续钻出了三个人。
  一个手持三尖铁叉的削瘦少年。
  一个同样披着一件熊皮袄子但又矮又胖的中年男人。
  最后露出头的,是一个体格娇小的女孩,十五六岁年纪,可能更小。她一手提着短弓,另一只手不停拨弄着衣角,似乎有点紧张。
  石屋里的五个人面面相觑,都沉默着。
  死一样的沉默。
  这压抑的气氛令侯禹格外难受,再也没心情想着美食了。他想坐起来,或者离开这张又硬又冷的木床,但他做不到,浑身隐隐作痛,一刻也没消停过。他挣扎了一会,发现还是老老实实躺着更为舒服。
  隔了许久,矮胖男人当先开口了,他朝暴显道,“杀了他。”
  不是询问,也不是征求意见,而是命令。
  暴显没有看他,视线依旧留在侯禹身上,淡淡道,“真王的使者很快就来了,再等等。”
  真王是谁?
  侯禹不免起了兴趣,苦苦思索半天,也没从脑海里翻出有关“真王”的事。
  真王是一位神吗?
  塞外不同北地,虽然这里的人也都信奉长生天,但除了长生天之外,他们也有只属于自己部族的神,譬如柔然人和突厥人的狼图腾、铁勒人的大天子。至于真王,兴许是某个小部落的神。
  可在怀朔的镇军档案里,暴显分明是北秀容羯人出身,不可能去信仰一位塞外的神。
  再者,真王的使者又是谁?
  矮胖男人显然不想多等,朝前踏了一步,“再等一会又如何?你指望使者会留下他的性命?倘若你舍不得让他死,就不该带他来这里。”
  暴显道,“我自有原因。”
  “不要忘了你的身份!”矮胖男人陡然呵斥道,“你不是六镇之士,而是真王的子民,要为真王的大业献出一切!”
  屋内又是一阵沉默。
  恰在此时,石屋外响起车马声。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
  暴显开口时,语调依旧平淡,同时轻轻推开矮胖男人和另一侧的持叉少年,临出门时,他又回头道,“你不准备去迎接使者吗?”
  矮胖男人重重哼了一声,当先挤出门外。
  “阿稽,你和明月奴守在这里,”暴显朝石屋内的少年和女孩道,“他如果想逃,就先用弓箭把他钉在床上,再出来告诉我。”
  女孩犹豫道,“不是说不杀他吗?”
  她的声音脆生生的,似乎不太习惯讲官话,所以咬字艰难,说得格外缓慢。
  暴显还没说话,那个名为阿稽的少年抢先说道,“你的箭连兔子都射不死,更何况人?”
  听到这话,暴显便也不再吩咐,微笑地拍了拍阿稽肩膀,径直出门了。
  阿稽才关上门,少女瞪道,“你胡说什么?”
  “我说的是实话,”阿稽仰着脖子,一脸不屑地道,“上个月你找傅洛干要了一袋铁箭,自己数数,有几支箭是沾过血的?”
  少女解释道,“我是没机会,你们的箭术都比我好,隔得老远就能射中猎物,我还没看到呢。”
  “你是不敢,没胆子。”
  “胡说,”少女脸也涨红了,“我连死人都不怕。”
  “你还见过死人?”
  “贺始伯就是从死人堆里带我回来的,我见过死人,但不怕。”
  “又不是你杀的,得意什么?”阿稽哼道,“反正我看到你连兔子都不敢杀,拿着弓箭又有什么用?”
  “是傅洛干送我的,他要教我箭术。”
  “傅洛干、傅洛干......”阿稽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忽然提声道,“你去找傅洛干好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你还想将来嫁给他么?他已被真王选入近卫营了,过不了多久,要么死在战场上,要么成为真王的亲信,有数不清的女人等着他挑选,你尽管做梦好了。”
  少女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又急又气,久久说不话来。
  趁着两人好不容易安静一会,侯禹在木床上挪了挪身子,发声道,“两位,能否给炉子加点柴火?”
  他并不冷。
  只是格外疑惑。
  按杨馥所说,这座废弃的镇军哨塔是一个危险之地,他本以为哨塔内的人皆是见惯生死的猛士,比如身高八尺、满身伤疤,脖子上可能还会挂着几串骨头,至少看起来要比乌狼骑士更为凶恶。
  但是......
  这两个拌嘴的小孩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阿稽回过头,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少女眼见侯禹身子动了,忙从背后箭筒里拔出一支箭来,“你不准动!”
  侯禹便僵在床上,干巴巴地道,“放心,我还不如兔子,你不要紧张。我只是感觉有点冷,你们没发现炉子里的火都快没了么?”
  少女这才肯放下弓箭,神色警惕地走近炉火。
  侯禹朝她问道,“你叫明月奴?”
  少女一怔,拾起柴火送进炉子里,没有说话。
  侯禹又道,“像是突厥人的名字,阿依奴儿,月亮的光芒,对么?”
  少女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色,侯禹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瞳是蓝色的,如海水般澄净透彻。
  传言中,似乎只有突厥阿史德家族及其旁支才有蓝色的眼瞳,蓝眼是高贵的象征,不同于如今统治突厥全族的阿史那氏,后者出身匈奴杂胡,以武力窃取了突厥可汗之位,而阿史德氏才是真正的、高贵的突厥王室。
  她穿着一件灰色的羊皮袄子,只用一条麻带束在腰间,也不知是因为拌嘴时的余气未消,或者是久经天寒地冻,才导致面色有如酱红,加之生得细眼圆脸,皮肤粗糙,粗粗打量,少女全身上下除了一双蓝眼,再也寻不到半点王室贵胄的痕迹。
  阿稽此时喝道,“明月奴,别听他花言巧语,他不是什么好人。”
  “我自有分寸!”明月奴微嗔道,扔下手中柴火,很快走回门口,将箭搭上弓上,朝侯禹恨恨道,“我不是突厥人!”
  少女虽然只有十来岁,生得稚嫩,但已不可避免地染了世间所有女人都有的陋习。
  她们生气地否认某件事,便是等同极不情愿地承认了。
  她恨突厥?
  侯禹自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转而懒懒叹道,“暖和是暖和了,可我全身上下还是提不气一点劲儿啊。”
  少女哼道,“不奇怪。”
  “哦?”侯禹不失时机地问道,“为什么?”
  只要肯说话就好了,他最怕对方如同雕塑般不声不响。
  少女道,“暴叔给你灌了一碗软骨汤,便是几百斤重的野熊喝了也得......”
  “明月奴!”阿稽又是一声呵斥,“不许跟他说!”
  少女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了,一撇嘴,就此转过脸,再也不肯看侯禹一眼。
  软骨汤......
  难怪如此,侯禹心想着,若只是痛也罢了,可他歇息了这么久,硬是使不上力,连身子都挺不起来,也只有被下了药才会这样。
  暴显既不肯杀他,又要给他灌下软骨汤......
  侯禹懒得用脑子想,动了动兽皮底下的脚趾头,脚趾头告诉他:你对暴显而言,还有利用价值,虽然不清楚原因,但你至少会活得好好的。
  既然不用担心安危,他更懒得多想了。
  唯有一点令他感到好奇,杨馥之所以选择他,是因为他头顶着北地第一杀手的名声。
  但暴显呢?
  暴显想利用他,又是因为什么?
  这时,木门又被人推开了。
  暴显当先走了进来,紧接着进来的是一位面容俊朗的年轻人,二十来岁模样,身形颀长,举手投足间颇有贵族风范。
  侯禹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在心内发出感慨:好一个人模狗样的小白脸!
  这个年轻人也许就是暴显口中的使者了。
  真王的使者。
  果然,阿稽和明月奴见了年轻人,当即恭敬地行了一礼。
  暴显扫了一眼房内,见侯禹还安安分分地躺在床上,便微微颔首,对阿稽和明月奴道,“你们先出去,使者有话要问那个人。”
  使者缓缓走近侯禹身前,等到阿稽和明月奴离开后,低声开口道,“真王给了你两个选择,为真王效力,就可以活着离开这里;若是拒绝,外面的雪山就是你的墓地。”
  他的声音低沉温和,让侯禹不禁想到了杨馥。但比之杨馥,这个使者的声音里又多了一丝不可抗拒的威严。
  虽然只有两个选择,侯禹还是考虑了很久。
  使者也颇有耐心,没有说话,一直静待侯禹的回复。
  终于,侯禹想清楚了,“活埋吗?”
  他好像更关心死法。
  使者眼里闪过一丝怒火,但旋即恢复平静,“看起来你已选好了。”
  “我不喜欢被活埋,也不知道你们的坑挖得够不够大,合不合身。”
  “不一定是活埋。”
  “哦?”侯禹笑道,“还有什么?”
  使者当然无心详细介绍死法,皱眉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知道的。”
  “我未必猜得到你在想什么。”
  “你本来也不笨。”
  “我没有时间和你纠缠,”使者跟着侯禹兜兜转转好几圈,早已不耐烦,“如果想死,就说得痛快点。”
  明明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人是侯禹,但不知为何,暴显却发觉使者更像是处于被动位置的人。他忍不住朝前踏了一步,按住腰间的刀,似乎只要使者开口下令,他就能立刻摘下侯禹的脑袋。
  但实际上,暴显更想让侯禹明白,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毕竟,这个人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他可能是羯族传说里的......
  侯禹看到了暴显的刀,神色却愈发放松,笑吟吟地道,“想杀我什么时候都可以,我现在对于你们而言只是个废人。但你的真王既然愿意让我活下去,必然是有原因的。”。
  他当然想活下去。
  可在这之前,总得先明白为什么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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