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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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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禹曾养过一条狗。
  狗是不会说人话的,但它很聪明,懂得利用动作和工具,以此告诉主人它想得到什么。
  有一次,侯禹抓到一只兔子,剥皮清洗后,便在河边支起烧烤架。兔子正烤着呢,狗便在旁边吠了起来。他问狗,“怎么了?”狗说不了话,原地转了几圈,摇着尾巴,忽地钻进附近灌木丛里。他追过去,看见几颗果树,莫非狗是担心他吃不饱,想让他再摘几颗果子饱肚?但狗的意思远不止于此,它朝前跑去,叼来一截木枝。
  这是什么意思呢?
  他正苦苦思索着,狗又返回河边,扑到烧烤架上,叼起兔肉吃得有滋有味。他再低头一看,木枝头粗的一边正指向河边的烧烤架。
  哦,原来狗的意思是想让他吃果子,而把兔肉留给它。
  后来他又抓到一只兔子,剥皮清洗后,在河边支起烧烤架。兔子正烤着呢,狗再次吠了起来。但他不想吃果子了,仍一动不动地坐在河边。狗没有放弃,还在叫。他不耐烦了,朝灌木丛里扔了颗石子,狗看也没看,反而蹭地一下往烧烤架上扑去,张嘴便叼走兔肉。吃完兔肉后,狗蹲在旁边看着他,低声呜咽着。
  这是什么意思呢?
  他只犹豫了一会便想通了,原来狗是担心他饿着。他当即揪住狗的后颈,抽出匕首,只一下,便了结了狗命。
  随后剥皮清洗,再次支起烧烤架。
  这段往事时隔多年又被他翻了出来,只是因为杨馥很像那条狗。
  杨馥比狗聪明,会说人话,但从不说清楚。
  侯禹在西四营的哨骑队待了一个月,期间杨馥只找过他两回,偷偷摸摸地,像偷汉子的婆娘一般。话里话外,也没透露出究竟想让他做什么事。
  侯禹忍不住道,“再这样下去,我都得当上哨骑队正了。”
  “一队哨骑也就十余人,你管不过来?”
  “倘若攒上几份军功,割了几颗人头,我有没有机会更进一步?”侯禹不紧不慢地道,“譬如当上营正、牙将、副将,说不定这怀朔镇也归我管了,一步登天,成了上品封疆大吏——你是几品职衔?”
  杨馥淡淡道,“四年前朝廷就将武将排出清品之外,不再授予品阶。为此,洛都禁军还烧了张侍中的宅院,这可是大事,你不知道吗?”
  这重要吗?
  跟我说的有什么关系?
  侯禹意识到事情越扯越远了,“我不是来当兵的,也不想当兵。我是个杀手,这是我的正经工作。以往为了完成任务,我当过木匠,当过商铺学徒,也偶尔去佛寺扫地,给大户人家看门,说不定还真当过兵,都是为了雇主给的任务我才这样做。你给的报酬确实很高,比我接的任何一个单子的报酬都要高上几十倍、几百倍。可问题是,你打算让我在这里待多久?”
  每次一谈到这儿,杨馥就剩下两个字,“快了。”
  快了?
  这世上难免有些人喜欢说“快了”、“马上”、“等会”之类的话,但你永远不知道他们的“快了”、“马上”和“等会”究竟是多久。这些人根本没有意识到何谓时间的概念,他们说“快了”的时候,可能是一眨眼的事,也可能让你熬过沧海桑田、日月变迁,熬到头发也花白了,他还是那句,“快了。”
  所幸杨馥的“快了”并没有让他等多久。
  也就一个月而已。
  那天,杨馥又偷偷约他在城外的小树林见面。
  “明日,你所在的哨骑队会接到命令,要求北上深处漠河腹地。”杨馥道,“可能会遇到柔然人,一旦打起来,你尽量找机会避开其他哨骑,沿着漠河往西走。怀朔曾在漠河西边设了一处哨塔,而今已经废弃了,没有守卫,但可能有人藏在那。”
  侯禹迫不及待地问道,“杀了他?”
  他已经受够了,但如果杨馥的任务就此结束,他仍会怀念这段日子的。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的叔伯,隐约记得伯父是一个弓马手,三叔终年在城头守卫。四叔是父亲最小的弟弟,因为祖父去世,破例得到了假期,朝廷当然不会让他守孝三年,于是他只在家中待了三天便回镇城了。
  临走时,四叔对他说,“等大雪过后,我给你带一匹小马驹来,纯白色的,像雪一样,比雪还白。”
  四叔在镇里负责照料马匹,见过无数匹军马,连镇将大人的坐骑都是他亲手喂大的。侯禹一度真相信四叔会带一匹小马儿回来,纯白的,像雪一样的白。然而大雪还没下够,四叔就回来了,四名边镇骑士拖着一口箱子,箱子里装着四叔的尸体。四叔被一柄马刀活生生砍成了两截,尸体没有清理干净,覆在其上的白布已被染得通红,像血一样的红。
  大部分镇兵都不会活着走出军镇,他们或战死于此,或老死于此。
  唯有少数人因为各种原因,幸运而又不幸地成为家中独子,被允许回乡延续香火。
  是啊,不是谁都有这样的机会,能在北镇从军的同时还能全身而退。
  但很快,杨馥让他失望了,“不能杀,如果真有人,小心地藏起来,别让他们发现踪迹。偷听他们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我。若是没有人,你就尽快回城,最好能带几颗柔然人头回来。”
  侯禹微微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万一没遇到柔然人呢?我是说,哨骑队根本找不到敌人,我偷偷离开,岂不是要被当成逃兵对待?”
  杨馥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我的情报没错,你们一定会死伤惨重,能活下两三个人就算是走运了。”
  “什么意思?”
  “望你保重的意思,”杨馥的脸上又露出那熟悉且恶心的笑容,“我知道,你一定能活下来。”
  侯禹瞪着他,既感愤怒又觉疑惑。
  杨馥究竟是不是站在镇军府这边的?
  眼睁睁地看着镇军哨骑去送死,不但不补救,反而还笑得出来。
  幸灾乐祸?
  他头一次对杨馥的身份生出强烈的好奇心。
  第二日,镇军府的传令兵如期而至,带来了巡查漠河的手令,西四营的营正也恰好将这个任务分拨给侯禹所在的哨骑队。冥冥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着整座怀朔镇,影响到每个镇兵的人生轨迹,也决定着他们的生与死。
  这只手的主人,是杨馥吗?
  不知为何,侯禹不相信杨馥有这么大的能量,他隐隐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危险而庞大的阴谋当中。
  此时正值清早,哨骑队的骑士们磨刀擦剑,全副武装,因为漠河颇远,此行可能不止一日,于是尽皆携带三日量的干粮,更有甚者怀藏烈酒,以供驱寒之用。。
  他将视线从同袍们的身上移开,抬头看时,怀朔镇上方的天空澄净透彻,仿若一面清亮无暇的铜镜,又像是寂静碧海。一恍惚间,他又看到天边有阴云缓缓袭来,黑压压一片,远远望去,天空就像是一张被染湿了边角的宣纸。
  要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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