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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下那支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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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思欲爬妆镜台。画廊檐角,风铃摇碎一地霜白。
  素手芊芊,根根月色如瀑,尽飞扬。女人手执珍珠蝴蝶流苏钗,反复揉捻。她知道钗上的每一颗珍珠都有生命,每一点都是离人泪。
  这钗一直都是她的执念。即便珠翠暗黄,锈迹斑斑,是无论如何也舍不下的。
  “不要,千万不要拔下它。”
  镜子外面总是会传来阻拦声音。女子早已习以为常。
  “芙蓉不及美人香,水殿风来珠翠香。钗美,人更美。你已经绝望了吗?夙愿难留,一朝尽散吗?你——当真想好了?”陆双双蹙着眉头,黯淡地发问。
  女子眼珠凝滞了一秒,葱白的玉指从鬓角处穿进乌发,用食指缠住几个圈,搅碎月白。
  她用淡淡的口气:“呵~你迟早...会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我们的偏爱都逃不了时代的碾压。同化...真的是很可怕的力量。”
  陆双双从来不信宿命。直面自己的结局比溺水前的死命挣扎还要令人不爽。
  “湮灭和埋没是历史里最厚重的底色。鎏光渡日,风散尘积。史简沥沥,浪花几朵?清明之下,鬼魅随行。执念偏爱,如千秋功业,如轮回情仇,最后也不过是书里的名字。”
  听女子这般说道,陆双双汗毛直立,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她继续:“双双,请你记住我的名字。每一个名字都是一个生命,每一个生命选他的归途。”她抚摸珠钗,说出了最后的三个字。
  很可惜,陆双双没有听清楚她的名字。很不幸,陆双双还昏了过去,失去记忆。
  镜面上突如其来的血污刺激到了晕血的陆双双。
  直到二十一岁生日当天......
  双双是典型的九零后,我行我素,佛系,养生,熬夜,脱发,还是个钢铁直女,千年单身狗。论家境,可温饱,不能奢侈;论外表,可过眼,不能惹眼;论学习,可中上,不能拔尖。
  平淡生活里的唯一刺激就是一身华服,一捧武侠梦。陆双双知道她不可能完成小时候的梦想,成为一个演员或者侠客,去戏里或者江湖体验快意恩仇,多姿多彩的人生,还可以无限重生、主角光环爆棚。
  陆双双只单纯地觉着,一次哪里够活,一生总是单调。选择这一条路,就不能体验那一条路的精彩。
  她找了一个折中的办法,穿戴汉服,装点珠翠,佩戴文剑。用这种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的伎俩满足内心的骚动。
  陆双双每每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总有一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切感。仿佛因为这身装扮渐渐变得明媚起来,那个轻如泡沫的梦幻充满色彩,有了灵魂。
  妈妈总是笑话她:“这都二十一世纪了,你穿的是哪朝哪代的衣服,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你是穿越过来的吧。看你这裙子不想裙子,还有这头发上,提溜摆铛,都是什么玩意啊?”
  陆双双气结吧,又不能表现出来。说反话吧,不行,会被妈妈曲解。想来想去,还是闭嘴为好。
  “不过,谁能拦得住我们九零后啊!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陆双双腹诽。
  从懂事开始,陆双双就一直固执的保持着与众不同的爱好。别人评价什么,她什么时候在乎过?
  只不过,为我独尊的陆双双也有抬不起来头的时候。前途和人生的迷茫让她的爱好黯然失色。
  当听到发小、密友全都匆匆忙忙奔赴实习的时候;当对着考研真题、论文大纲一筹莫展的时候;当极度渴望爱情家庭和薪酬事业的时候,她动摇了——不能再格格不入下去。
  二十一生日那天,她盛装打扮,肆意疯狂。到了晚上,回到宿舍,便沉默地收敛心性。她的手停留在珠钗上,整整两个小时,拔出又插回,没能狠下心来。
  陆双双还在犹豫。她深呼一口气,十分努力地劝说自己:
  武侠梦没有就没有了吧,学好金融赚很多很多钱一样很快乐。
  汉服再好看,哪有卫衣、风衣、短裙一样想穿就穿,一季一款啊!
  我会慢慢喜欢这种现代美的衣服。
  我会变得时髦又新潮,成为一个精明能干的职业女性,还会有一头性感迷人的大波浪。
  陆双双又在穿衣镜前流连半个小时。慢慢慢慢地对着镜子取下藕粉色玉髓珠流苏耳环。然后郑重其事地坐到椅子上,对着自己小型的三叠镜,准备拔下珠钗。
  “同而化之,何其悲也?”
  陆双双拿着珍珠蝴蝶流苏钗,向镜子的方向狐疑地看去。
  陆双双用左手涂满凤仙花汁液的指甲下意识地扣划右手半捻的珍珠蝴蝶流苏钗,不可分辨地咬了咬饱满粉嫩的唇瓣。
  等了半晌,却无半分异常。陆双双迟疑起来,却下意识地思考。
  悲哀吗?不知道呢!
  一个人的执念究竟重要?还是不重要?
  坚持到底不需要代价吗?
  知音难觅,不是稀松平常吗?至于同化,每个人都会接受这种同化的吧,不管他是否愿意。
  但陆双双不得不承认,她还是不愿意拔下这只最心爱的流苏钗。右手紧紧一攥,钗上的流苏很配合地晃了晃。
  这珍珠蝴蝶流苏钗倒也不是什么新奇玩意。铜镀白金的钗身,长十二点五厘米,钗正面用铁丝扭曲,固定了三重淡粉娟纱蝴蝶。
  钗头是铜镀白金的梅花枝桠,枝节处嵌入十二颗浑圆靓丽的珍珠,末尾用活扣垂吊五股七厘米长流苏。
  流苏链上又穿有两颗琉璃珠,两颗粉色玉髓珠,两颗米黄色淡水珍珠。
  陆双双已经不记得这钗的来历,就是有种莫名的执念。
  她想,是不是这钗里也有一个和她同样爱好美丽的灵魂,才好这般惺惺相惜。
  正失神的时候,实木纹理的书桌上,传来了熟悉提示音。
  她很快拨开梳妆镜旁边随意摆置的黑色水笔,打了好几个结的半旧耳机,拿起手机。
  通知栏里躺着一分钟前的两条未知消息。
  她大喇喇地点开位于更下方的一条。这是骚扰短信:
  “当您投递简历频频被刷,当您想找关系进公司而无门无路,当您没有千亿家财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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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双双被戳中痛处,咬碎银牙,十分无可奈何地连翻了n个白眼。避难似的点开另一条消息。
  这是一封快递签收短信。
  想起室友小小正要下课回来,陆双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小小代取的快递包裹里,只有美人图和卡片。
  陆双双不禁两眼发光——这正是她前几日在古风贴上发帖寻找的。
  画中女子一袭红衣,对镜梳妆,月色如水,清凉地洒落在她如瀑的发丝。梳妆镜前放置着一根珠钗。图画的右侧有一方仿古的印鉴,印鉴上方确是模糊的三个字。仿佛被水晕开了墨,迷蒙不清。
  画中的形象来自陆双双的七零八落的梦境。生日前的一个星期,她总是频繁地梦见这场景。
  至于印鉴旁的三个字是不是...名字。
  再看卡片,封面是做旧古铜色,版式是凹面微雕。雕成三个阴阳镜的款式,中间大,两边小。四角的纹饰长短不一,像极了八卦图。
  正文只有一个邮箱账户,孤零零的。
  “自己并没有留地址,只留了邮箱啊。东西为什么会寄来?”陆双双纳闷。
  小小感叹:“现在快递多发达,街上随便捡一个都我都能潜入他家了。泄露私人信息?更别提是学校公共的校区地址了?”
  陆双双一边点头发着邮件,一边念念有词:“印鉴、模糊的名字和不知名的邮箱......”。
  室友小小猛拍了入神的陆双双,娇俏调皮地说:“双双,还没看够啊?赶快换衣服,陪我去吃饭。”
  “你说咱们吃什么好?一餐的那个胡记酸菜牛肉面不错,还有二餐的玉米渔粉汤汁很浓厚,哎~,香锅,香锅也不错。可惜我吃什么都不会胖,吃什么好呢,真纠结!”
  在小小的叽叽喳喳中,陆双双很快脱下汉服,小心翼翼地将珠钗放进礼盒中,又将礼盒和200多的德州金融计算器一起锁在了抽屉里。临走前还不忘,拽一拽锁头。
  快递包裹也照例塞进了书桌下方,那里垒满了一个周的快递盒。
  和小小走在路上的时候,陆双双不仅出现幻觉,还再度幻听了。
  “不,不要。”
  “请记住我的名字。”
  “名招魂,物择主,人归途。”
  最后三个字,红衣女人红唇轻动,发出的声音细不可闻。
  珍珠蝴蝶珠钗一闪而过,接着是镜面铺天盖地的红色。
  宿舍抽屉里却传来流苏缠绕,钗环摆动的窸窸窣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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