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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郜云官按捺住欣喜，刻意压低了嗓音。这让他听上去更加像一只滑稽的老公鸭。
“郜兄，此处可否说话？”汪有为谨慎地观望。一旁的汪怀武也屏息凝神。
“梆～，寅时已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极具穿透力的声音打破了三个人片刻的宁静。
“只有几名暗卫在此。二位贤弟不必介怀，都是自己人。”郜云官指着房梁，“慕王已故，此时贤弟可曾知晓？”
汪有为的瞎眼没来由地跳了跳——直觉告诉他这个消息太过于蹊跷。
苏州城内除慕王潭光力主死守外，其他八王都是“碰巧”来苏州分一杯羹的。
各王势力盘根错节，相互倾轧，只维持表面和气，做戏与忠王李秀成和大天王洪秀全看。
他们兄弟二人势单力薄，没有慕王的德高望重、没有郜云官的阴险毒辣、也没有汪安钧的勇猛老练、更加没有伍贵文的长袖善舞。
至于欺民霸市的奸人周文嘉、投机取巧的小人张大洲和谨小慎微的庸人范起发，他们兄弟二人自是不放在眼里。
如今突生变故，觊觎慕王的几双眼睛饥渴难耐啊......
约定好的会议恐怕也不会顺利进行......
郜云官这棵大树到底是否牢靠，现在看来，还需斟酌。
见兄长没有立刻搭话，汪怀武兜不住了：“得纳王告与，我二人方才知晓。”
郜云官装模作样地揪起头发：“不知贤弟有何高见啊？”
汪有为猜透郜云官的小心思：“我二人假传天王旨前，将诏事先浸泡过毒箭木液，以防万一还多备了些粉末。亲眼看见慕王侍从接过的。”
““毒箭木”，又名“见血封喉”。为了确保会议上一击毙命，兄长特意挑了此毒。”汪怀武插嘴道，“绝不可能提前发作。”
汪有为按住怀武的肩头，示意他不要顶撞纳王：“查明死因还是处理尸体，但凭郜兄吩咐！”
郜云官扶起贤弟，附耳私语。
邵怀远建议陆双双学着做一只黄雀——先让“高矮组合”替他们作过河卒。
二人于是尾随在“高矮组合”的身后，一路来到花园岔口。
这个花园岔口连接着苏州内所有天王的府邸，茂密异常，是个“出谋划策，手起刀落”的好地方。
躲在花丛的二人看着“高矮组合”关上了门，这边陌生的脚步声近了。
因为高度近视而听力很好的陆双双先发觉过来。她一把扯住道袍，硬生生地把毫无防备的邵怀远拉倒。
由于重心不稳，邵怀远摔倒的“无妄之灾”变成了在怀的“温香软玉”。
陆双双失去焦距的眼神迷茫而无辜的看向邵怀远。
邵怀远只得用手肘努力和陆双双隔出一段距离，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陆双双先用手指放在邵怀远的嘴上，示意噤声。然后葱白的手指用力地指向来人的方向。
“怀武，我们去东南方向。”
“兄长......”
“何事？”
“兄长奋勇杀敌，只因军功结怨慕王。纳王又以高官许兄长...可论为人，我更倾向于...”
“你又自作主张？”
“只是私下送了些“佳人”，意图拉拢慕王，若纳王背信弃义，过河拆桥，咱兄弟二人也好另寻靠山......”
“现在慕王人死灯灭，还是好好谋划辰时的会议吧？这回不能咱压错宝了！”
脚步声不见了。
陆双双玩味地看着邵怀远——也不知他是听呆了还是看呆了。
“这难道是职业假笑？我的天哪，邵怀远可真让我大开眼界。我想给你赞一个。”陆双双心想。
反应过来的邵怀远维持着僵硬的微笑尴尬地爬起来：“情非得已，姑娘，邵某冒犯了。”
“无碍，本就是我先去拽的你，事急从权，不知者无罪。”陆双双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邵怀远随着陆双双去蹲墙角的时候，还回忆着萦绕的发香和女子特有的体香。
他忙伸进道袍狠狠掐自己大腿一下，憋屈地捂住嘴，不叫出声来。
屋内，“高矮组合”紧锣密鼓地商讨着。
矮个子小心翼翼地抖落袖口的粉末，对着高个子神秘一笑：“老匹夫，这可是稀罕东西？——见血封喉。”
高个子翻完白眼，又挥起拳头：“有屁快放？别给老子卖关子？”
矮个子顺势抚上高个子的胸口：“莫急莫急，常言道好饭不怕晚。我问你，三日前假传旨意之事，可还记得？”
“再清楚不过了。不就是郜云官和咱们合谋会议诛杀慕王？还是汪家兄弟亲自送旨呢？”难得有汪国钧可以显示智力的地方，他很得意地多说了几句。
矮个子摇头晃脑，颇有几分秀才模样：“这就是了？见血封喉一般涂在箭矢上，战场上能一击必杀。太平军内掌管这个的不正是汪氏兄弟？”
“当真？你可别唬我？郜秃驴不是说好了，会上让我先动手？若不是怕慕王被刺，情急之下说出我的把柄，我也不至于早下杀手。”高个子把手指关节掰得咯咯作响。
“唉～想知道郜秃驴提前下手的原因，这还不好猜？若如约割下首级，降清成功，这头功还不是他的？若事情败露，也好先教你做个忘恩负义，万势唾骂的替死鬼！”
矮个子咽了口唾沫：“这慕王向来身手不凡。论武力，苏州府内唯你二人旗鼓相当。若你失手被擒，供出他来，难保慕王不会鱼死网破......我们的“郜大哥”自然要想个万全之策。”
“为之奈何？”
“先下手为强，秃驴的下药的把柄是我们谈判的最好武器。”
“你先潜入汪氏所在，盗出些证据。然后去慕王的书房搜出那张诏书。”矮个子指手画脚。
“黑胖子，凭什么我去啊？”高个子不屑道。
“天王勇猛，自当前去。小生不才，稍事歇息，才能更好地为天王效力啊。”矮个子十分慵懒地打起了哈欠。
“.......”高个子推门而出，朝西面走去。
陆双双和邵怀远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邵怀远拉着陆双双躲到了花丛。
邵怀远转移刚才的尴尬，抢先道：“慕王的死，八王或多或少都参与了。”
“就是，八个对付一个，慕王能不死吗？”陆双双气愤道。
邵怀远苦笑一下，分析道：“我们梳理一下信息吧。八王合谋假传旨意，于辰时举行会议。预备由高个子动手，去首级献清军......”
“郜云官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派汪氏兄弟在诏书上下药。而非本家的高个子害怕慕王当众揭露他的丑事，私放战俘偷袭......”陆双双接道。
邵怀远点头赞许：“白日刺杀失败，高个子不放心，晚上又潜入查看并取回账本......而矮个子白日找慕王合作，企图扳倒郜云官...嘶——”
“假定矮个子和郜云官有大过节，这不就对上了？”陆双双敏锐地捕捉到语句间的迟疑。她想起有文章记载，郜云官还未发迹时在天王伍贵文手下做过小兵，锋芒毕露，结果被整得够呛。
这个矮个子应该就是伍贵文叭——陆双双心想。一时摸不清邵怀远的底细，和懒得和他解释自己的身份，陆双双索性大胆假设的糊弄过去。
邵怀远若有所思：“后来谈崩了，矮个子无意中知晓账本的事。心念一转，主动找上了高个子，威胁他合作...作为交换，高个子要拉他入水，一起去偷账本......”
“那么，粉末来自汪氏兄弟，喉咙的伤口来自高个子。那，耳内的银针和发紫的嘴唇又是怎么回事？”邵怀远想着想着，渐渐放慢了语气。
“还有，三拜尸体的黑影？窗台上的泥土？慕王僵硬的双手？以及刚刚花园的怀武二人？”陆双双焦急地补充道。
“怀武？”
“首级？”
瞬间，灵光乍现，二人不约而同地喊出一个词，片刻对视，皆望着东南方向跑去。。
密牢里，躺着奄奄一息的两个人。郜胜飚脚踩老虎凳，扔掉了手中的鞭子。
他道：“快把另外两人也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