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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故意的。”吴明学他妈轻轻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爹不明所以地问。
“你现在就像小敏。”他妈打比方说。
他爹仍是不解,追问:“怎么说?”
“俗话说,有多大锣罐煮多少米饭。”他妈说,“有些事,你想干,但是没那个本事,也是白搭。”
“就比如小敏,你让她去关门,但是她没那个力气能拉上门闩啊,你说是不?”
“我懂了。”他爹只觉恍然大悟,大步走出房间,准备去帮他辣姐拉上门闩。
他妈忙高喊道:“我还没说完呢!”
但是他爹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似的,而是因着一阵敲门声,又拉开了大门。
只听一个熟悉的口吃声说:“华……华哥就……就准备睡……睡觉了?”
又听得他爹说,“还不睡?现在几点了?”
“我……我看是……看了下……手……手表啊,八点……八点不到。”口吃说。
忽听得他辣姐尖叫道:“黑狗叔叔,我们家要睡觉了。”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你先进去。”他爹不由分说地喝道。
没一会儿,便见他辣姐撅着小嘴走进了房间,刚才受他爹的冤枉气却撒在了这儿。
他辣姐趴在床头对他妈抱怨说:“明知道我拉不上门闩,还叫我去开门。”
“不好吗?”他妈哄道,“让你练练力气,以后就能拧干弟弟的尿布了。”
“我才不要练力气,”他辣姐反驳道,“我又不是男孩子。”
“你不是答应要去割猪草了吗?”他妈说,“没力气,怎么割得动?而且还要把一篮子猪草提回家来,也要力气的呀。”
他辣姐显然更在意那一个月一块钱的工资,恍然惊醒地说:“是啊,不然我一块钱就没了。”
“对嘛,”他妈欣喜道,“这才是阿妈的乖女儿。”
见着他爹良久没有进房间来,他妈感觉有点不对劲,又连忙催他辣姐去大门口看看,让他爹赶紧进来。
他辣姐来回奔跑了一趟,却带来一个让他妈震惊的消息——他爹竟然不告而别了。
他妈不相信地说:“你去街道看看,看你阿爸有没有站在人家的屋檐下?”
“哦。”他辣姐答应着,又匆匆跑了一个来回,然而带回来的仍是同样的消息。
这样一来,事情就很明显了,他爹被黑狗叔叔叫去玩了。
在这个雨夜,在他爹卖树得了两百多块钱的背景下,他爹还能去干嘛呢?
只听他妈叹气道:“这只死男人,总有一天要死在麻将桌旁边的。”
吴明学本来一直都很安宁,但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再难镇定下来。
他爹这是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狱无门闯进去啊。
真个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特别让他遗憾的是,他的啼哭武器还没来得及发威,他爹就没了踪影。
为了不再给他妈添堵,吴明学一直强忍着不发作。
整个夜晚,他爹都没有回家,而大门也仅仅是带拢,并没有上门闩。
当他辣姐甜蜜地进入梦乡,电灯拉灭,漆黑彻底占据这个家的时候,吴明学仍然能够感觉到他妈没有睡踏实,总能听见他妈辗转反侧的翻动声。
他妈这是愁的啊!忧的啊!而更多的是苦的啊!
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男人会赚钱,从此过上好日子。
可能退而求其次,不染上赌博酗酒这类恶习也是可以接受的,至少日子过得踏实些。
然而他爹这么令人心寒,偏偏染上了赌博的瘾。
一个忐忑的夜晚总显得那么漫长,吴明学也没睡踏实,忧愁甚至使他忘记了饥饿。
直待第二天大早,他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吴明学才哇地大哭起来,好发泄他一整夜的不安。
他妈拖着疲倦的身体给他喂奶,却没有搭理他爹一句。
他爹没有说话,居然也懒得做早餐,而是去镇上买了六根油条,三碗豆浆,端进房间来。
他妈没好声气地问:“哟,看来昨天是赚大发了,大早上还可以买油条豆浆来吃,我可没那个福气。”
却听他爹笑呵呵地说:“豆浆离不开油条,油条离不开豆浆嘛。”
“哼,就知道拿我寻开心。”他妈故作生气地说。
他爹又笑嘻嘻地对他辣姐说:“来,小敏,不是说没吃过油条吗?来尝尝油条的味道,明天阿爸继续给你买。”
有好吃的摆在面前,他辣姐才不管那么多,诧异地问:“真的吗?我以后能够天天吃油条了?”
“不敢说天天有的吃,明天一定有。”他爹得意地说。
“明天?”他辣姐怀疑道,“那拉钩吗?”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居然是他爹率先伸出小指头,有些得寸进尺地说,“今天中午就开始学做饭了。”
“嗯,我学。”令吴明学意外的是,他辣姐竟然满口答应了。
很快,早餐吃完了,他辣姐被安排把三个豆浆碗送回去,他爹则乘机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摞钱来。
他妈似乎对钱不再感兴趣了,看也没看,只冷笑道:“赢了钱就开始嘚瑟了,我只记得有句古话,叫什么有来有往。”
他爹晃动着脖子,只听咯咯地劲筋响动声,继而伸了伸手臂,按了按手指,又是一阵骨骼的脆响。
这些架势摆完之后,才听得他爹说:“呵呵,手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赢了多少?”他妈这才正儿八经地问起最关键的问题。
“你猜。”他爹却卖起关子来。
“二百五?”他妈故意说了个让他爹难堪的数字。
他爹却没想到这一块儿,深吸了口气说:“别吓我,哪里有那么多?再猜。”
“那是多少?”他妈自笑不停地说,“你直接说不就得了。”
“一百零八块。”他爹兴奋地说,“整整一座梁山好汉嘞。”
“怎么扯到梁山去了?”他妈也没听懂他爹的玩笑。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水泊梁山,一百零八条好汉,就有好些个是好赌的,人家照样不是变成了英雄。”他爹傲慢地说。
“还英雄?”他妈讥讽道,“你充其量是只狗熊,哦,不对,是见不得光的老鼠。”
“你看你,又拿我的生肖来看玩笑了,”他爹嘟囔道,“你看我,从来不拿这个寻开心。”
“料你也不敢,”他妈说,“以后儿子还会帮着我说话。”
“哦,是了,你们俩还同一个属相,”他爹乐呵呵地说,“这样也好,家里有两头牛,我这只老鼠就不用那么累了。”
“瞧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他妈怼道,“三叔还夸你勤快,他是没了解你的本性,脑子里净想些好吃懒做的勾当。”
“这话你可说不过去,”他爹争辩道,“凭良心讲,家里的农活我哪样干得不多。”
“这都是表面功夫,”他妈得理不饶人地继续说,“人家都没看到你的骨子里的玩意。”
“够了,赢了钱还被你数落,”他爹埋怨道,“哪有老婆这样贬低老公的?”
“贬了又能怎么样?”他妈怼完这句,才觉得适可而止地改口说,“今天晚上给我老实在家待着,可别再去了。”
“要得,”他爹兴冲冲地说,“我先赶早去买几斤猪肉来吃。”
“真别去啊,”他妈及时补充道,“我宁愿不吃肉,也不想你一夜不着家。”
“行,只要他们不来叫我。”已经站在大门口的他爹冲房间嚷了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