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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启很害怕。是他。
是他一手促成了阿虎的兵败。
虽说他是受比干的遥控指挥,但是,他就是那个罪恶阴谋的执行者。
这一点,无法改变。
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吗?
他的双手沾满了有崇国军团的鲜血吗?
难道他已经背叛了殷商?
他亲眼看到,比干的下场。
他终于意识到,比干是那么遭人恨。
竟然有那么多憎恨比干!
真是太可怕了。
他亲眼看到,亲眼看到。
比干死无全尸。
比干是商奸。
那他呢?
看到比干的下场,子启害怕了。
他从没有这样害怕过。
昔日跟随父王东征的时候没有,三王之乱的时候也没有,被关进羑里监狱的时候也……
好吧,被关进羑里监狱的时候,他害怕了。
实际上,在被羑里军事法庭审判的时候,他就害怕了。
尤其是当独臂判官东罚宣判的那一刻,他已经裤裆湿透……
他经历过苦难。
所以他倍加珍惜当前的美好生活。
只要不坐牢,他就还是当今天子的大哥,还是殷商的王子。
虽然他被剥夺了政治权利,但他的王子身份还是在的。
他还有许多特权。
他还有美女,还有仆人,还有豪宅,还有豪车,还有很多很多。
可是,他突然意识到,他会死!
他会像比干那样被人痛恨。
当他死去,人们会践踏他的尸身、撕扯他的尸体。
他会失去一切。
一想到这里,子启就非常害怕。
阿虎的死,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啊!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帝辛会杀他吗?
会像杀比干那样杀了他吗?
子启很害怕。
他才61岁,他还很年轻,他不想死!
他若死了,他的那些女人,他的那些金钱,他的各种珍玩,该怎么办呢?
不,他不能死。绝不能!
帝辛请他吃饭。
去,还是不去?
摘星楼。
旋转餐厅。
饭菜很丰盛。
香喷喷的红烧肉、筋道爽口的卤肉、冒着热汽的鸡腿、外酥里嫩的烤鸭、酱香葱香牛肉、烤羊肉、羊杂碎汤、烙饼卷葱、韭菜盒子、清蒸桂鱼、小葱花拌豆腐、菠菜拌土豆、苹果酸楂汤、酱香熟鸡蛋……
另外,金稻香的白酒、葡萄酒,以及果汁应有尽有。
和二十八年前的那顿饭一样,桌面上所有的菜色都是精确复盘。
只不过,帝辛的心情却很沉重。
对面的子启不敢吭声。
他不知道帝辛要说什么。
虽然饭菜很诱人,但他们却没有动筷子。
“二哥。”
帝辛突然说了一声。
他的眼睛已满是泪水。
子启先是一惊,然后沉默。
“你终究是殷商二哥!”
帝辛闭了闭眼,然后看向子启,道:“二哥死了。”
“子仲死了。他死得很突然。”
子启说不出太多话。
他没有资格评论子仲。
他现在是戴罪之身,他好像从来都是戴罪之身。
“你知道吗?”帝辛淡淡道,“这里和二十八年前一样。二爷就坐在你的位子上。”
“他是好样的!”
“他是!”
帝辛重重地说了一句,继续道:“我记得,那一顿饭吃得很开心。”
二十八年前,帝辛就是像今天这样和子仲一起进餐,另外,还有他们的夫人和孩子们。
值得一提的是,帝辛特地为孩子们点了朝歌大饭店的甜点和小吃。
总而言之,那一顿饭,没有人不满意的。
那一顿饭,吃的时间很长。
直接从半晌午,吃到了夕阳落山。
到了晚上,他们就在旋转餐厅吃夜宵,欣赏朝歌夜景。
晚上,子仲一家也没有离开,就被安排在旋转餐厅楼下的套房内。
现在,子仲的位子上,是子启。
帝辛和子启默默吃饭。
这是子仲的宴席。
或许,这顿饭离子仲更近。
“那顿饭,是为了孟津自贸区的事情。”
“嗯,孟津自贸区是那一年成立的。子仲也是那一年去到孟津的。”
“二哥很谦虚。他甚至不认为他具备那个能力。幸好,我坚持了自己的判断。”
“嗯,我们都低估了他。”
子启的话有多重意思。
帝辛知道,但并没有去想。
帝辛想的是那一天的场景——
那天傍晚的晚些时候,在红梨花和子仲的家眷鼓捣摘星楼奇葩活动的时候,帝辛与子仲进行了一段单独谈话。
他们走到旋转餐厅的角落,远远地望着欢笑的女人们、孩子们,围着一个火锅坐了下来。
一个女侍卫推来两个小餐车,一车蔬菜、素食、肉食,一车酒水。
整理好火锅之后,女侍卫离开,就剩下帝辛和子仲两个人。
锅里的底汤,很快就沸腾起来。
帝辛倒进去一盘藕片,子仲到进去一盘菠菜。
他们盯着锅里的藕片和菠菜上下翻腾。
夕阳的黄金光辉洒进来,把所有的桌椅都变成了黄金。
就连他们两个人,也成了金身。
“子仲,孟津要成立自贸区了。”
“好事!”
“孟津自贸区,需要有一个得力的人去坐镇。”
“想必天子已有人选。”
“嗯,我的意思是,你去。”
“我?”
“对。”
“我去,担心有些镇不住场面啊。我又没有什么战功,也没什么政绩。孟津那群大兵,恐怕不服我啊。”
“那要我去嘛?”
“天子当然行!天子文武兼备,天下莫敢不从!”
“嘿嘿嘿!”
“嘿嘿嘿。”
帝辛和子仲都笑了。
帝辛摆摆手,道:“不要扯没用的。我自然也是想去孟津转转的。但你也知道,梨花怀孕了。我要陪在她身边。”
“天子是个好男人。嘿嘿。”
“嘿嘿。是啊,我也这样认为。所以,就派你去孟津咯。”
“天子,我觉得,派我去,不如派费仲去。孟津那家伙,军事、经济,事儿很多。费仲去了,也能锻炼能力,以后也可以为虞典分担工作。”
“嗯,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费仲,会去。你,也要去。”
“为什么?”
“因为,孟津,需要一位能代表我的人。”
“……”
子仲夹起一块藕片,慢慢嚼着。
帝辛夹起一棵菠菜,细细品味。
他们各自倒了一杯葡萄酒,碰了一杯。
子仲望了望窗外的夕阳,道:“天子的意思是,孟津要提升地位?”
帝辛又喝了一杯,道:“不错。孟津自贸区建立之后,势必成为殷商西部的中心,甚至会成为第二个朝歌。”
“第二个朝歌?!”子仲盯着帝辛,道。
帝辛微笑着,把一盘豆腐倒进火锅,又把一盘土豆倒了进去。
子仲则把手边的大片白菜倒了进去。
两人再碰一杯。
“当然,迁都是不可能迁都的。孟津会成为比肩朝歌繁华的城市,也会成为天下第二个中心。我毫不怀疑,孟津的潜力不亚于朝歌。”
“天子是要把孟津做何种定位?”
“殷商第二台发动机!天下第一黄金城!”
“哇!”
子仲非常兴奋。
如果帝辛的想法实现了,那么殷商将更加富强!
“所以,我要给孟津以名气。”
“孟津的名气还不够?”
“不够!至少要有天子的气息,殷商王族的气质!”
“让孟津脱离边远粗犷风气,养成贵族气质。”
“正是!”
“那么,我的意义就在于此!”
“就在于此!”
“如此说来,我的工作,还真的轻松啊!哈哈哈!”
“哈哈哈!你是殷商王子,更多的工作当然是由那些文臣武将去办。”
“不过。我如果只是去到那里,还不行,必须要做一些事情,才能改善孟津的气质。”
“看!我就说,你去是最合适的!”
“嘿嘿嘿!”
“哈哈哈!”
帝辛和子仲大笑着,又接连干了好几杯。
“天子有安排吗?”子仲问。
“最大的安排,就是你去看场子。”帝辛用勺子搅了搅火锅里的食材,接着道,“子仲,赛车,还玩吗?”
“不玩了,费钱。”子仲接过帝辛手里的汤勺,盛了小半碗汤。
“继续玩吧。我知会孟津方面,拨出专项资金,建立赛车协会,你任会长。”
“哎呀!天子有所不知,赛车,会很烧钱的!”
子仲给帝辛和自己再次倒满杯,提醒道。
帝辛和子仲举杯。
“烧他妈的!”
“……”
喝过这杯酒,帝辛淡淡道:“那边是自贸区,烧那些暴发户的钱!”
“嘿嘿。”子仲笑了笑,吃了一叶白菜。
“嘿嘿。父王的儿子里面,就数你有赛车天赋,不能浪费了。你无意政坛,做个有钱人,也挺好。”
“哎呀。我是没有天子这样的才能。有天子为国家打拼,我才能过上舒服日子啊。”
“本来,孟津方面,我打算交给子启,可惜……只能交给你了。”
听到帝辛这样说,子仲又吃了一叶白菜,没有说话。
“子启,虽然放出来了,但已经没有政治权利,不能任职。他,你还是照看好,别让人又蛊惑了。”
“子启也要去了?”
“要去。他与你关系还好。与我……算了。你一走,他在这里肯定没有舒坦日子,我的好意,他是不可能接受的。”
“唉。”
“所以,我打算让他在孟津养老。你在那边,也好周济他。我想,他在你那儿,肯定会比在朝歌要过得好些。”
“天子思虑周全。”
“子仲啊,你不比子启差,甚至更强。我知道。”
听到帝辛这句话,子仲的眼角有些颤抖,有些闪亮,但没有流泪。
“所以,我要把孟津交给你。遇到紧急情况,你的话就是我的话!”
“我会记住的!”
“殷商,还是咱们的天下。只有你,才能让我放心。守好孟津!”
“我会的!”
不知不觉,夕阳已经西沉,大概是提前去孟津度假了吧。
帝辛和子仲的胃口很好,几乎把餐车里的蔬菜食材消耗干净。
他们喝了很多杯,但没有醉。
那段时光真是黄金岁月!
帝辛并没有对子启说那段时光,他只是在想。
他多么希望,他的二哥还活着。
子启还是默默吃饭,吃得心惊胆战。
“二哥有赛车天赋。”
“嗯,我知道。”
“他拿过许多冠军。”
“他一向优秀。”
“可他却是第一个告诉我‘赛车费钱’的人。”
“……”
子启愣了愣,道:“他成长了。”
帝辛则想到,他与子仲那天的闲谈——
夜宵时间,帝辛和子仲没有谈论孟津的事情,他们展望了子仲的几个孩子的未来。
帝辛说,子仲的几个孩子可以继承子仲的赛车衣钵。
但子仲却说,他不打算让儿女们玩赛车。
晚间聚会,看着朝歌夜景进餐,其乐融融。
一切似乎和白天都一样。
但是,氛围不一样了。
帝辛和子仲的关系更近。
他们,是亲兄弟。
摘星楼的布置还和当年一样,但子仲却不在了。
不知怎的,帝辛非常怀念那些日子。
那些日子,岁月静好。
他和子仲吃过那顿饭的第二天,就是离别的时刻。
孩子们昨天玩闹了一天,睡到半晌午才起。
而帝辛和子仲,已经在早朝了。
“子仲。”
“臣在!”
“孤命你率领朝歌官员,赶赴孟津督导工作,主要负责孟津自贸区的事宜。”
“臣,绝不辜负天子重托!”
帝辛取下手边的佩剑,走下王座,走到子仲面前。
“子仲,你是殷商王子。这把剑,是孤的征战之物。现在,孤将它赐予你!”
“谢天子恩典!”
子仲立即跪倒在地,双手上举,托住了帝辛递来的佩剑。
“子仲,你在孟津,就是孤的代言人。如果军情危急,你就代孤捍卫孟津!这把剑,可斩一切不从之人!”
“臣,谨记!”子仲的回答铿锵有力。
帝辛踱了几步,道:“孤希望,这把剑永远不会出鞘!孟津,永远不会危急!剑若出鞘,必要饮血!它会啜饮敌人的鲜血,也会汲取执剑者的鲜血。子仲,保重!”
“臣,将镇守孟津!为殷商效力,为天子尽忠!”
接下来,就是孟津自贸区开发团队在朝歌最后的聚餐。
费仲很忙。
飞廉、阿虎,还有许多官员争相给费仲碰杯。
这一次,费仲是绝对被重用了。
子仲领衔的团队,具体事务,应该是费仲办理。
实际情况差不多也是这样。
不过,还有一个人。
虞名。
执政官虞典的儿子,虞名。
虞名今年14岁,也算长大了。
这一次,子仲的左右手,就是费仲和虞名。
帝辛对子启说起当年的安排,如数家珍。
子启默然不语。
“还是在这里,我和二哥离别。”
帝辛举杯,和当年的动作一模一样。
帝辛与子仲举杯。
马上就要远行了。
是饯别。
红梨花给子仲一家点了五天的外卖,作为路上的干粮。
孩子们也没有昨天那样开心。
淡淡的离别之伤。
子仲安排家人上了车。
他也走向自己的座驾。
“二哥!”
背后突然传来帝辛的喊声。
子仲定住脚步。
他转身,静立片刻,道:“放心吧,三弟。孟津,就交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