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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erson就此在Carmen家里住了下来。
同吃同住,各自睡觉,两个原本毫无相干的人就这么一块生活在了一起,过程自然的几乎有些不可思议。
Carmen没有再和Anderson提过自己的研究,仿佛就是一个凭空出现的帮助者一般,默默的给Anderson提供帮助,随便他做什么,她都只是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偶尔提几个问题,或是回答Anderson的问题。
而Anderson则是心安理得的接受着Carmen的帮助,丝毫没有一种自己在吃软饭一样的自觉。他同样也没有问过Carmen到底在研究什么,只是在其后的某一天,Anderson仿佛不经意一般随口问了一句。
“你是在研究我吗?”
那是在一个吃过了餐食的午后,天空的尘埃难得的消散了些许,金色的刺目阳光在透过滤网后变的干净而柔和,些微的斑驳给整个房间都染上了一种名为温柔的味道。
Carmen坐在沙发上,手上捧着个笔记本,时不时的记录一些什么,而Anderson则是坐在地板上,继续进行着拼图。
他确实很喜欢拼图,只是喜欢并不等于擅长,自那日之后,他似乎将一天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投入在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拼图上,只是那拼图不但没有变的完整,反而在他胡乱的操作下,渐渐支离破碎成了一个极度奇怪的形状。
“你是在研究我吗?”
“恩?”
Carmen愣了一下,将目光从笔记本移到了Anderson身上——对方此刻正捏着一张拼图碎片看着拼图,似乎是在考虑着要如何安置,那专注而认真的神情就仿佛是一个正在全心对弈的棋手,正在考虑着下一步棋到底该走哪里。
Carmen有些不确定,他到底是在问她,还是仅仅只是在自言自语而已。
“你是在研究我吧?”Anderson又问了一句,这一次,他将目光转向了Carmen,认真的神情变回了那熟悉的吊儿郎当,疑问句里却充满着肯定的味道。
“啊……恩。”
Carmen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之后便没了下文,既没有解释,也没有别的什么——她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此刻的心思并没有真的放在这里。
既没有在和Anderson的对话上,也没有在笔记本上。
对话就此结束。
两个人重新回到了之前的状态,Anderson接着拼他那似乎永远也拼不好的拼图,Carmen则继续在那看她的笔记本——或者说,发呆。
在如此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Carmen却是突然出声了。
“你有梦想吗?”Carmen问道。
“梦想?”
“对,或者换个说法,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有什么那种感觉自己这辈子一定要做到,不然就感觉像是白活了一样的事情?那种能让你献上一生的热爱,乃至于不惜牺牲性命都要去做的事情?”
“大概……没有吧?”
不出所料的答案,若是平时,对话到此应该已经结束了。
然而今天的Carmen不知怎么的,今天看起来却是异常的执着,固执的问道:“怎么可能会没有?每个人都应该会有梦想吧?就像植物向往着阳光,鸟儿渴望着天空一样。”
“每个人都该是有梦想的。”Carmen如此强调了一句,就仿佛是要说服某个人一样,“你也应该是有的,只是或许因为时间过的太久,你将其遗忘了,又或者是因为现实的种种原因,让你开始唾弃自己曾经的梦想,将其埋藏在了记忆的深处?你仔细的想想,自你有记忆以来……”
“自我有记忆以来?”不知为何,Anderson在重复Carmen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显得格外的古怪,就好像……是在重复某一个笑话?
“抱歉,好像还是没有。”
“可……进入‘巢’不是你的梦想吗?虽然有些功利性,但这也勉强算是一个梦想吧?就像大家都想加入‘翼’那样。”
“我进入这里并非出自于我本身的意愿……”Anderson叹了口气,语气里难得的带上了一些无奈,“而且,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占有更多资源,这只能算是本能,而并非是所谓的‘梦想’这种形而上的东西。”
“‘巢’之外的人想要进入‘巢’,而‘巢’中的人则想要成为‘翼’,他们并非是单纯的想要进入‘巢’和‘翼’,而是为了达成这个结果后所附带的财富和地位,所谓的进入‘巢’和成为‘翼’,仅仅就只是过程罢了。”
“而‘梦想’则是代表着想要达成的结果,将过程称之为结果……你觉得合适吗?”
Carmen低下头,细细的品味着Anderson的这一番话,最终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是有道理的。
“你今天看起来……似乎有些奇怪?”Anderson却是好像来了兴趣,他看了看Carmen死死抓在手上的笔记本,看着她那抓着笔记本的手指上已经开始泛白了的骨节,笑道,“怎么了?你的研究不顺利?因为我没有梦想吗?”
“不全是你的原因……”Carmen说了一句,却没有接着往下说,就仿佛是有着某种顾虑一般。
“说说吧,你到底是在研究什么。”Anderson今天似乎对Carmen格外的关心,要知道,在平时对方没有这种闲心,“当初你说你是研究关于灵魂和大脑之类的东西,可我现在既没有看到相关的科学器械,也没有什么神学巫术的材料。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和我说说吗?”
或许是因为相处久了,对方将她当做了朋友,所以自然而然所流露出的关心?
想到这一点,Carmen突然有了一种被人关心的感动,继而产生了一股倾诉的欲望——随便谁都好,能听听她说什么就好。
“我想要帮助别人。”Carmen定了定神,看着Anderson神情认真的说道:“虽然你听起来可能觉得我有些莫名其妙,但我觉得,现如今的世界是不正常的,它太过死气沉沉……”
Carmen对着Anderson阐述着她的观点,以及她那想要研发出治疗人类灵魂疾病药物的想法,柔和的阳光洒落在她金色的长发上,那淡淡的光辉让她看起来就宛如是一个圣洁的女神。
Anderson静静的坐在那听着,不同于其他人听到后或是不屑或是冷漠的样子,他听的很认真——至少表面上,就表情来看,很认真。
所以Carmen说的更加的起劲,在近乎一个多小时之后,连太阳都开始偏移下落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似乎已经说了很久,口舌如同后知后觉般的感觉到一股干燥感。
“抱歉,因为从来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这些,所以我情不自禁就……”Carmen低头拿过水杯,小口的啜饮着其中已经所剩不多的茶水,借此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没事,我觉得你说的很有意思。”Anderson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他看着Carmen,缓缓道:“不过……你不觉得你的研究方法有些问题吗?”
“因为灵魂的不可捉摸转而尝试去研究大脑,却又仅仅止步于观察言行,妄想以言语上的沟通来理解人类的思想,这么一层套一层,你觉得你最终能研究出什么东西来?”
“我知道,可我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Carmen看起来有些泄气。
“而且以我为研究对象……呵呵。”Anderson的话中带着些许的嘲讽,但并非是让人感觉讨厌的那种,反而会让人觉得有种“他是在为我着想”的错局,“你明明连身边的这些人都没研究透……”
“那您觉得,我该怎么办。”Carmen低着头,面上羞愧的如同一个被老师训斥的学生,然而她本身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么长时间相处以来,二人的对话一直都是这个形式,Anderson总是会在不知不觉间就掌握话语的主动权,Carmen早就习惯了。
从第一次见面时候开始便是如此,Carmen从未在Anderson面前掌握过主动权。
“你不觉得……你或许应该换个思路吗?以身边的人,那些普通人,重新开始你的研究,用……一种更加直接一些的手段。”Anderson的声音越来越轻,一如那随着落日渐渐消失的光辉。
天色渐渐的昏暗了下来,光线却没暗淡到让感应灯开启的时候,房间里的景象如同蒙上了一层阴影。
Carmen突然感觉有些冷,不是那种真实的,深入骨髓的冷,而是随着房间中的光线变化,而产生的一种如同温度渐渐被抽离的那种冷——并不是真的有多冷,而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比上一刻更冷。
Carmen感觉有些不舒服。
“更……直接的手段?你是指什么?”Carmen感觉到内心有个声音在阻止自己继续问下去,然而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她依旧问了出来。
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味道。
Anderson看着Carmen,在一阵沉默之后,突然笑了起来,他笑的是如此的畅快,仿佛要将身子倒下来在地上滚两圈,那尖锐的笑声便如同夜鸦嘶哑的哀号,扯开的嘴角就仿佛恨不得将自己整个嘴都撕裂开来一样。
十分病态而扭曲的笑,然而Carmen却不再如当初那般反感——一如习惯于对方掌握主动权一般,对于这个“独特”的笑容,Carmen很显然也适应了。
她只是倔强的问道:“笑什么?你所说的更直接的手段,到底是什么?”
“你真的想知道?”尖锐的笑声突然一收,Anderson的脸上虽然还是有着明显的笑意,但语气却勉强可以算的上是认真。
“恩。”Carmen应道。
“那就……跟我来吧。”Anderson站起身,走到门边穿上了鞋子,看起来似乎是想要带Carmen去什么地方。
‘要去哪里呢?’
Carmen当然没有问出这一句话,不论是去哪里,只要去了,自然也就知道了。
她放下自己的笔记本,起身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便准备迈步跟着Anderson出去。
只是在低头整理衣服的时候,她的目光不经意间瞥见了Anderson丢在地上的拼图——经过这么多天的努力,拼图依旧是那一副稀奇古怪的模样,原本完成后应该是正方形的拼图此刻早已经被歪曲了原本的模样,变成了一个十分奇怪的不规则形状。
一如Anderson这个人所表现的一样,混乱,扭曲,不知所谓。
然而不知是角度的问题,还是心理原因,Carmen突然感觉这副拼图形状似乎其实并非是那么的难以理解。
它就像是一个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