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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盘是从隔壁吴老板手里借的,看着古色古香,但既然吴老板开的是假古董店,自然也是假的,不过黑白棋子稀落在上面,看着倒确实有些感觉。陈皮皮没有什么棋逢对手的感觉,也没有生出高处不胜寒的骄傲感,他痴痴愕愕指着棋盘上才落下的那枚黑子,看着对面的桑桑不解问道:
“怎么能下这里?”
桑桑睁着眼睛看着他,不解问道:
“为什么不能下这里?”
陈皮皮很仔细地给她讲解了如此下法的问题,然后非常不解地问道:
“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而且记忆力又如此恐怖,那么在了解规则之后,只需要稍微动一动脑筋,便能知道问题所在,那你为什么不肯多想一下呢?”
桑桑认真回答道:
“想事情很辛苦的,我一般都不怎么想。”
陈皮皮傻眼,粗圆手指间拈着那枚棋子硬是放不下去。
便在这时,老笔斋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在下棋啊。”
桑桑看着门口惊讶说道:
“这么早就回来了?”
老人迈过门槛走了进来,点了点头,从腰间摸出碎银子递了过去:
“没舍得喝茶。”
桑桑起身让开座位,示意老人替自己,说道:
“我去看看腊肉,吴婶说刚开始薰的时候,新鲜肉肥容易滴油,得当心松枝燃起来,你来替我下,过会给你茶喝。”
老人嗯了一声,走到椅上坐下,抬头看着陈皮皮,说道:
“该谁走?”
陈皮皮看着眼前的这张苍老容颜,看着对方纯净的眼眸,看着眼眸里氤氲着的圣洁光辉,想着世间这些天让长安城警惧不安的那件事情,这次真的傻眼了,拈着黑色棋子的手指微微颤抖,不知道应该是落到棋盘上,还是放回棋瓮里。
老人低头看着棋盘上的局势,继续问道:
“该谁走。”
陈皮皮老实说道:
“该我走。”
说完这句话,他站起身来便准备走出老笔斋。
老人抬起头来,看着他疑惑说道:
“我是说该谁走棋。”
陈皮皮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然后缓缓重新坐回椅中。
他手指间拈着的那枚黑子轻轻落下。
老人把手伸进棋瓮,摸出一枚白子,半晌没有落下,似乎在思索该如何应对。
桑桑不会下棋,开枰落子那叫一个糟糕。无论老人如何思索应对,终究是扳不回局面,随着棋子纷纷落下,黑棋的局势明显大优,眼看着便要中盘获胜,然而陈皮皮的脸上却没有什么骄傲情绪,神情异常凝重认真,鬓角甚至不知因何汗如浆出,再顺着圆圆的脸腮不停向下淌落。
与之相反,老人的神情恬静而放松,一边喝着桑桑刚端过来的茶,一面随意无心地落着子,感慨说道。
“这十四年未曾摸过棋子,着实生疏了。”
听着十四年三字,陈皮皮擦了擦脸上的汗,神情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心里面却在呻吟狂叫:
“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老人抬头看着他微笑说道:
“先前让你走棋,你为什么要走人?”
陈皮皮恭敬说道:
“因为您比我强,我下不赢您,所以干脆走人。”
老人看着他脸上淌下的汗水,笑着问道:
“你在怕什么?”
陈皮皮很老实地回答道:
“我怕您。”
老人摇了摇头,叹息说道:
“我侍奉昊天一生,可不是想让别人怕我。”
陈皮皮沉默片刻后说道:
“初衷和结果往往无法对应。”
老人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
“你姓陈?”
陈皮皮回答道:
“是的,我叫陈皮皮。”
老人点了点头,说道:
“你也知道,我刚出来没多长时间,不过在里面的时候就听说你从观里跑了出来,现在拜在夫子门下?”
陈皮皮眼睛盯着棋盘上的棋子,说道:
“是。”
老人笑了笑说道:
“那你还怕我什么?事实上就算你不是夫子的亲传弟子,看着观里的份上,难道我还会难为你?桃山离观可不远。”
陈皮皮再次抬起手臂,抹了抹脸上淌下的汗水,强行压抑住心头的紧张,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沉默不语。
老人低下头看着他落下的黑子,轻轻摇头,说道:
“都说世事如棋,在我看来如的不是棋子而是棋路,无论看着多远的两道线,总有交会之时。”
陈皮皮苦涩笑道:
“我倒宁肯是棋子,黑白总不会相触。”
倘若陈皮皮知道卫光明在老笔斋,打死他,他都不会来老笔斋,西陵的人陈皮皮都不想见,最不想见到的排在第一位的是道痴叶红鱼。
这个女人长的很美,在样貌上天下间能与之相比着寥寥无几,但她太强势了,强势到让陈皮皮会莫名的感到畏惧。
陈皮皮也畏惧卫光明,因为十多年前,是观主亲自动手,把这个西陵最伟大的光明大神官打落神座,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幽阁之中。
老人望向棋盘对面的陈皮皮,缓缓蹙起眉头说道:
“你认识我的女徒还是。。。认识她的少爷?”
陈皮皮听到这句话,震惊地张嘴结舌,完全说不出话来,西陵神殿数百年来最了不起的光明大神官,居然收了宁缺这个黑脸小侍女当徒弟?
明白他在震惊什么,老人微笑说道:
“一切都是机缘罢了,说不清道不明。”
陈皮皮用手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汗,然后把手掌上的汗水擦到大腿上,借着这两个动作化解掉纷乱的情绪,说道:
“她那个少爷是我师弟。”
于是轮到老人感到震惊,他望向桑桑,有些想不明白,冥冥中自己找到的传人,居然是夫子亲传弟子的侍女,命运究竟是在怎样安排这场戏剧?
抱着一个瓮走进来的桑桑也注意到了两人的异样,惊讶的看着两人。老人的神情凝重了起来,书院的人既然已经知道了他在这里,那么他就不能再继续留在长安城了。
老人看着桑桑不舍惋惜说道:
“我要离开了。”
老人认真的接着道:
“黑夜的影子已经不在长安城里,如今书院又遇着了我,所以我要离开,你。。。愿意跟我走吗?”
桑桑低头看着像井口样的瓮口,沉默不语,老人对她很好,老人很孤单,老人似乎把生命最后的重量全部都安放在了她的肩上,老人很盼望她能跟着离开,这些她都知道,但她却有不能离开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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